秦岭册页里的绿色之都（组诗）

秦岭册页里的绿色之都（组诗）

姜华

宁陕书

五郎关上的雄鸡，都叫三遍了

山里的晨雾，才起来。鸭鸣犬吠声

才起来。屋檐下炊烟，才起来

栖息在草窠里的大熊猫和树顶上的朱鹮

才起来。秦岭的早晨，才起来

时光仿佛凝固了。一条长安河在穿针

引线，悠然山摊开手掌，把白云

放养在水里。红豆杉把一粒粒果实

凝成绝唱。街头卖山货的山民

秤杆上提着厚道。在水边浣衣的山里

妹子，哪一位是我的前世情人

我仍在寻找钥匙，进入秦岭最后

的秘境。一个叫宁陕的名词里

藏着磁铁，让我深深陷入

平河垭上陡峭的风，掀开子午道

面纱。上坝河把花香、草香和

氧气批量发来。密不透风的山林里

有无数眼睛在奔跑

在这块灵动的土地上，那些动物

植物和石头都长得很有教养

偶尔从蓝屏上掠过的白云

大多隐着神迹。在长安河畔，我洗去

身上风沙，侧身闪进一幅水墨

子午道上

一条古道，从子午谷出发，把长安

的味道，从二千年前搬来。蜿蜒

一千多里的古道上，有密集的脚步声

陷进尘埃深处，又从巴蜀越狱

窜进秦、汉长安烟火。一条子午道

溅起了长江、黄河多少浪花

隐秘的南山文化，在这里萌芽、生根

长成参天大树。季风驮着鸟鸣

经年在山林里穿梭，那些世代奔波

承传的背山工，曾经走失了多少

爱情。龙亭驿站上，当年俊俏的妙龄

女子，已被风雨吹打成老妪

一条用战争、骡马、商队、汗水

和苦难铺设的通道，已被缓慢

的时光漂白。沿途的动物和植物

已在流动的岁月里纷纷后退

转世，改变了昔日容颜。唯有记忆

和方言，一代代传承下来，

佛说，一粒沙中有三千世界

我努力说出，一条古道的辽阔

车过悠然山

一座山拔地为峰，收纳了多少历史

的回声。湿地上随便一声鸟鸣

都让人沉重地抬不动脚步。垭口上

疾走的风，把中巴车追赶成一只

野兔。一条道隐身于山谷中，惊讶

的表情，被狂奔的白云掠走

我还在寻找，一把穿越秦南秘道

的钥匙，大自然设置的哲学

悬崖，让一群后世之生，终生

难以逾越。有迎亲队伍的野唢呐

在峡谷中与我们撞了个满怀

美人隐身雾中，怀抱琵琶

1200米，这样的海拔需要想象力

一座蓄满前朝风雨的山

似一位智者，坐在汶水河畔

至今仍在讲述。岁月的尘埃漫天飞扬

即使山中的一株小草，一粒鸟鸣

也深藏着闪电、和救赎

我听到了中巴车粗重的喘息声

而悠然山，气定神闲

十八丈瀑布

涧水如一头发怒的白龙，从十八丈

悬崖上扑下来。其声如雷鸣

让一群造访者惊棘、紧张、不安

却不知道，龙来自何方

肯定有一个传说，在山水间游荡

比如干旱，比如水患，比如爱

村前坝子上，千亩稻田，蛙声如鼓

邻家上北大的女子，荷花开时

同一个网红直播回了山

出门在外的人，大多容易醉酒

在十八丈瀑布前，有人惊呼，有人

感叹。有人湿了衣裳，有人

湿了感情。如果允许，我愿意

把这里的海拔再拔高一些

平河梁上的羊群

我要执一根棘条，一鞭子把羊群

赶到天上去。在平河梁草甸

自在的羊群和白云，美女与山花

彻底混为一谈。一群语言貌似外省的男女

用方言和风赛跑，竞速太阳的人

抓一把光芒涂在脸上

那些丰衣足食的羊，早已

实现了小康。你听它们温暖的叫声

多情、厚道，音域宽广。就像

我们的孩子，唤醒了我久违的爱

这个夏天，平河梁的主人

慷慨地向我们端出一面青山

在草海中我有些恍忽。我多么

想变成一只羊，一朵云，或一棵草

停留在平河梁上，守护这块人间

最后的净土，枯萎或复苏

长安河畔

一座城，经年被河水浸泡在方言里

有怀春女子走弯曲径。石头房

鸽子瓦，石籽路，河床下的花岗岩

坚硬如一城人品格。那些从

前朝搬来的花窗，阅尽古城百年

苍桑，目光洞穿世事

在清晨，或黄昏，有邻街人家或

店铺，开关门板的吱呀声、招呼声

水流声，在街区里起落、回旋

花香弥漫，把一城人春梦摇醒

多少期待，伴着湿漉漉的草根爱情

被舒缓的河风，轻轻掀开

远看像一幅素描。走进去皆为

世俗，一位前朝秀才坐在

街口，把一个城池的前世今生

说得风生水起。唯有长安河

悄悄的站在一旁，静静地倾听

一座城在水中慢慢摇晃

秋走旬阳坝

所有的宝贝，都藏在秦岭深处。一条

斑驳古道，自秦汉蜿蜒而至。百兽的叫声

让一座秦岭失眠。方言里有相似

土腥味，让人分不清籍贯。一个镇子

平仄在山凹里，醒的比太阳还早

月河梁用鸟鸣，送走了昨夜月光

旬阳坝那些当年土著的后裔 

现在做了庄主。贩山货、种猪苓

开直播、办民宿。蜂涌而至的游客

正在把进山的道路压低

鸡未叫我就进山了。宝莲洞、白象洞

和众山洞一起举着牌子迎客

卖烤玉米的大伯，淳朴如我的父亲

还有那些自产的杆杆酒和腊肉

收走了我的胃口。秋日午后

我从旬阳坝前经过，调皮的山风

扑过来差点把我掀翻

风过青龙寨

冬天即将到来。秦岭山里冰冷的风

掠过寨墙上一丛野菊。那些斑驳的石头

肯定磨亮了野兽的爪子。有蚂蚁和

翠鸟脚印，陷在残香炉上

那位泥塑的关羽，仍坐在火炉旁

用一把生锈的大刀，切开狼烟

让一堆石块，偎在一起取暖

头上生出虬枝的汉子，手执刀枪

弓箭和悲悯，面容模糊不清

众神站在高处，从陶器和铜罐里

掏出银元、谷物和火种

坐在青龙寨废墟的石头上

你说，尘世所有的轮回都是空的

就像那些从树梢上暴动的风

夜宿广货街

把秦岭最隐秘的风水搬来，安放

在一条老街。那些进街的人

内心大多藏着石头。弯曲的山水

追赶着游人奔跑，在山中一只

蝴蝶也能点化人生。仲秋

夜宿广货街，在动植物鼾声中入梦

旬河的水声一直流入心里

在广货街，我的行程被一次又一次打湿\

有得道老翁如仙，从古道上过来

口吐莲花。古藤比划着手式

说出这块土地的异数，就像山里水草

一样的女子。有溪水凌空飞渡

掀动一座山神韵。石崖上的像形文字

让一位诗人感到绝望

还有成群结队的动物、植物、山珍

和野果，在路旁向你招手。隐在

吊桥彼岸的红房子，神秘如后宫嫔妃

这时，一只野兔突然从路旁射出

像谁掷出一块石头。彼时，四野空晗

旬河蛇行于峡谷中，声若古铜

寻找

这个秋天我怀揣期待，沿着秦岭

南坡，寻找大熊猫、金丝猴

朱鹮的智慧、图腾、叫声和气味

一个叫宁陕的地方，捧出美玉

红叶在山上拍着手，长安河尖叫着

跑过来，溅我一身水花

这是块古老而神秘的土地，清晨有

悠长的鸟鸣声，从南山老林传来

用方言喊醒山城。城池苗条如山里的女子

诱导了人们多少春梦。这里一草一木

都在追逐我的生命极限。在秦岭逼人

的气息里，我的陷入毫无玄念

明天，我将出发，去寻找一个

叫绿都的地方。方向:正北。区域

陕西南部秦岭中段南坡。定位

宁陕。我将变成山里一片云、一棵草

一朵雪花。然后溶化或，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