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的哲学

菜道

我惊讶。这些园中疯长的蔬菜

生出一身风骨，和仙气

你看那些正在练习收腹的黄瓜

舞剑的豆荚，各有大智品相

你看那些排兵布阵的大葱，韭菜

道行显然比我高出许多

其实，劳动与快乐也是一种养生

你看那些终年在田间劳作

的菜农，满面红光，世间的路

他们悄悄走完。一生在卑微

简单的四季里重复渡过，欲望

也少，痛苦也少

大智之人，就像田垄间那些蔬菜

一世都不曾发声

观莲

六月，我刚从《爱莲说》里出来

又与一支荷，相逢于北山以南

那些汉字，显然山穷水尽，它们

已无力举起，一匹带露的荷叶

千亩荷塘摇曳。我却搜不出一粒

表达的珍珠。偌大的荷塘谁能看透

水下深藏的忧伤。一支年幼的莲

正在努力钻出淤泥

我也想一世清白，远离世俗里那些

阴暗、诱惑和弯曲。水下一支莲

抓住我，指给我七孔通道

让我在污泥中辩认北方

陷在淤泥里，仍能保留清白身

五月，一只荷站在我的上空

像灯盏，恰好离地三尺

蔬菜的哲学

它们经常使小性子，我不会在意

辣椒追问生活为什么这么辣

丝瓜长叹一声，我知道它爬上

篱笆，就要走下坡路了。就像我

一生吊死在一棵树上

土豆善于伪装，它把真正的智慧

藏在土里。内秀的北瓜用藤蔓

布下疑阵，证据却不知藏在

哪片叶子下面。扁豆把刀子掖在

腰上，经常让四邻夜半惊梦

还有那些茳豆、西红柿、大葱

花生和韭菜，大多性格低调

内向。它们用各种符号

把我的人生剪裁，切割，打包

然后灌进一个空心葫芦

我与这些蔬菜经年相伴，我赋予

它们生命，它们赠我灵魂

我们的交流心照不宣。每当

金堂寺钟声响起，我的这块江山

就会安静下来

菜园里

母亲种下的扁豆、辣椒、秋葵

和黄瓜，纷纷在谷雨出头

当她蹲在田垄间饲弄蔬菜时

眼里露出的慈祥，多像

面对儿孙。地旁朝北高坡上

埋着我们的先人

种菜的时候，母亲也在为亲人祈祷

他期盼后辈的日子都能开花

结果。小孙子长得像冬瓜一样

瓷实，亲人们如大祘一样

永远抱在一起。韭菜如家族的希望

割了一茬，又发一茬

坐在田埂上，母亲觉得这样很接

地气。更多的时候，她摊开

身体，让世间所有的种子在手心

开花，结出苦辣酸甜的四季

后来，母亲变成了一棵秋葵

葱茏在我们的岁月里

佛手瓜

我佛慈悲。关健时会伸出手

把一个坠下悬崖的人，拉上来

一串藤蔓发出惊叫

年轻时，努力剔除身上杂念

选择去生活的高处出家。试图用

最大的善，抓住因果

生活的压迫，许多人一生都在喘气

佛的手掌里没有粮食、金币、江山和女人

只有悲悯、慈祥、善和爰

父亲的手稿

父亲把稿纸铺在土地上，植物

和庄稼是父亲的文字。那些

空中的飞鸟，地上的昆虫，都是

他笔下斑澜的修辞

你看，那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小麦

玉米，正在把阅读引向纵深

农时里多么健硕的文字哦，让人

看不出一丝病态和败笔

父亲用汗水写出的诗，发表在

大地头条上。像家谱更像

灌进我们后人血液里一粒粒

饱满、坚硬的种子

风里写，雨里也写。在田间写诗

的父亲，姿势多变。有时站着

有时蹲着，有时需要弯下腰。后来

他在土地上，匍匐下来

梦中的父亲，站在农业里

构思、策划着四季、收成和诗歌

他有时像父亲，有时像诗人

更多的时侯，像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