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书（组诗）

临水

一座筑于殷商的城池，安静如处子

奔跑的汉江被引诱。城门早已

洞开，有各种方言在这里

流通、进出。弥漫在道家逼人

的气息里，一座城市名讳

又怎能轻易喊出

我还在寻找钥匙，进入这部史书

内核，看乾坤斗转如何把

吉祥云图和雨水，布施在这个

城市上空。然后收拢所有

风水、四季和手式，点石成金

绘出一幅水墨丹青

还有一些前朝的味道，被秦巴

烟云和汉水搅拌，潮湿

多汁、筋道。成为这个城市

的气质。凝固或发散

取景

无论从那个角度选景，都是绿色

和花朵，那些建筑也在与春色

媲美，一种气味，让你脚步迟疑

春天在金州两岸，面对如此

炫目的风影，我手中的单反相机

慌张的不知如何摆放

秦岭雄踞在北方，南边巴山

巍峨。一条汉江在中间穿针引线

所有的名词，均摆放在安康

动情处。打开长焦镜头

视野里任性的绿色和花朵

正在完成对城市的合围

春天在安康行走、默认或阅读

即使闭上眼睛，也会有辽阔

春色和时代气息，潮水

一样漫过来压迫我，冲击我

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湮没

公园

那些树木、花草、雕塑和鸟鸣

蓬勃如大地毛发。当它们从

冬天的沉睡中醒来，一夜便形成

燎原之势。而那些葱茏的方言

让人感到友善、传情

春日里，有荒草一样蔓延的想法是一种

罪过。你看那些老人、情侣和孩童

或相拥、或亲热、或玩耍，各得

其所。尽情沐浴着这水流一样的阳光

而我，正在与他们相向而行

江风尚存一丝寒意，我心坦然

这多彩的画面，无不让我

心生暖意，我要把掩盖不住的喜悦

幸福和忧伤，一一写在脸上

故意发表给人间

江边

今晚，我点了一条江，招待远方

客人。安澜楼上的灯光投在

江中，映出几张斑驳的脸

相比一条江，终生守着一座城

让人多少有些汗颜

饮过酒的汉江，情绪有些激动

往事如梦在江面上明灭。一些人物

场景和表情被脚下的江水一浪

掀过来，又一浪掀过去

久别让我们缄默。偶尔我们会在

词语中停下来，听稔熟的风声

和水声，舒缓、自由地从身边

滑过。当说到疫情、战争和诗歌

我听到一声轻叹落在地上

万家灯火的长安城，在300公里

以外，抒情离我更远。唯有

眼前这条纯粹、温暖、从容的汉江

和古老的州城，才能抚平

时空阻隔的忧伤

彼时，夜色已浓稠的无法化开

一幅丹青，被江水定色

鲁班巷

当年的木匠，已纷纷于前朝出走

不知他们是否获取师傅真传，一位

河南小伙，爱上了木匠的女子

鲁班一脸严肃，怀抱一截朽洪

在神龛中坐化肉身

巷子里的明清古建，大多

使用乌木。那些精雕的龙风

花鸟和鱼虫，被历史熏的漆黑

庭院深处，有女子吟哦声

飘出，把一首宋词读出斑驳

那些女儿墙上的伤口，显然

漏洞百出。如同屏蔽在小巷中

我和梅早年的爱情誓言

夜市

一切都如此真实，在西关夜市

那些诱惑正在掀翻食欲。烧烤味

汗味、香水味混为一谈。一些

变形的表情和语言，让汉语

蒙羞。月也朦胧，鸟也

朦胧，灯也朦胧，老板娘

坐在柜台后，表情神秘

临座小姐递给我 一个微笑

一包纸巾，有些睡眠不足

那位西装先生坐在拐角，把一扎

生啤喝得心事重重。这些

场景显然缺少诗意。一位诗人 

究竟发现了什么

其实，这只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夏夜

几个普通人的一次艳遇

在西关夜市，一截生活画面 

被岁月抓拍

小北街

一条逼仄的街道，日夜睁着

眼晴。那些于黎明或黑夜进出

街区的人，大多表情神秘

有长辫子，从民国甩出。花窗内

美人移步，其声伊呀。檐下

两只鹦鹉对吟，关关雉鸠

一座姓顾的宅院，收拢了一批文人

吟诗、饮酒、作对，欣赏美女

掀起一街文风。几粒修辞从飞檐上

坠落，夜隐入夜色

一条不长的街，有人走过

前世，有人走过今生

马二花

卖金鱼的马二花，住在南正街

45号。年迈的三轮车和她

住在一起。几缸锦鲤，曲来

拐去的巷子，蜿蜒着她的坎坷

在三轮车吃力的喘息声中

两个年幼的孩子正在长大

不需要闹钟或听鸡鸣，也不需要

看到阳光。经常乘着夜色出没

那辆浑身都疼的三轮车，控制着

生活节奏。每当南寺的颂经声 

在夜晚或黎明前响起，整个东巷子

就有花香在奔跑、弥漫 

卖金鱼的马二花，也卖花草和良心

那些狮子头、墨龙、鹤顶红

那些月季、吊金钟、紫牡丹经常

把黑夜吵醒。在东巷子我经常

看到，一个登三轮车的女人

从晨曦里出来，像一幅素描 

兴善寺

有绵延不绝的诵经声，像雾岚

在香溪洞上空回旋、弥漫

寺内几株古柏，结满了籽实

它们有些落在寺内，有些

落到寺外，相信只要种下善缘

落在那里都能发芽

一座寺院。从西天把经卷搬来

安放在一个叫金州的地方。白天

或夜晚，让它们伴着钟声

风声和水声，奉旨开放。塘边

那位放生的女子，正在把

我的往生超度。院内有蝴蝶飞翔

落在一枚叫菩提的词上

几个小和尚，正在厨房内准备

晚膳。彼时，我看见浓浓的人间

烟火，从寺院屋脊上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