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盆地（组诗）

汉中盆地（组诗）

姜华

我这样叙述汉中

汉水导航，十天高速像一阵风

把我从楚尾刮进汉中。天汉万倾良田

摇曳江南风水。朱鹮、熊猫、羚牛

金丝猴和油菜花，一齐伸出双手

长城车通过汉中东，一脸惊讶

午后的秦岭吐出一口长气

在汽笛尖叫声中，一块盆地突然

从秦岭南坡现身。它辽阔、柔软的美

让一群远道而来的诗人，感到绝望

盆地里突然陡峭起来的风，伴着

沉重的前朝气息，追赶着行人奔跑

这一刻，浮燥的空气安静下来

还有多少前人预设的思想悬崖

站在石门栈道旁张望，华阳关上

驿站内灯火通明，还有谁要在

这里暗渡陈仓，还有谁揣着阴谋

和野心，妄想称王。站在高祖塑像前

一位异乡人的智慧正在消弭

汉中，一块让后世之生仰望的土地

落满了前朝遗落的珍珠，和修辞

而那些遍地摆放的汉砖、汉瓦

和谋略，肯定能筑起一个强大的帝国

古汉台灯火望远，汉中城似《史记》

中出走的汉字，由模糊渐渐清淅

油菜花开

先是一棵油菜花开了。然后是一片

一个盆地，几面山开花了

此时有风，牵着蜜蜂的翅膀

飞过来，满世界都是甜腻的花香

油香、米香，汉家的墨香

让一个城市开花

恐怕洞阳宫的神仙，也想不到

我也想不到，在汉中

人走不到的地方

油菜花都去了。还有些

比油菜更高的植物

枝桠早已伸出了山外

这是一块种植油菜、水稻、蚕桑和

文化的土地，就连那些路旁的植物

和动物，都显得很有教养

途经汉中，我曾经有过

写一首诗的想法，可是几年过去了

我仍然沉醉在花香里

青木川

魏辅堂一生聚了六个老婆

生了俩儿俩女。却被另一个

女人勾走了魂。死了还

留下一所学堂、几条家训

和四个A的青木川

招摇在秦岭山中

回龙场老街的烟馆、荣盛魁

和旱船屋，经常绊住游人

腿和脚。那些核桃饼、芝麻糖

和五香豆腐，一个个伸出手

去掏游人的胃口和钞票

几百年前的廊桥站在那里

他不说话。几个写诗的安康男人

加两个女人，都是典型的吃货

可是在魏家老宅，他们口里的余味

怎么也吐不干净

朱鹮

一群忠贞爱情的鸟，成了和平使者

我从它们的叫声里，听出轻微

疼痛。这些被称作吉祥的鸟

却常常要为美丽献身。壬寅春天

在洋洲朱鹮基地，我开始

对一种鸟产生了敬意

终生都守在一起，直到慢慢变老

那怕付出飞翔和自由。这种结局

我不知道是幸福，还是宿命

那些呆在铁丝网里的朱鹮夫妻

表情淡泊、安祥而从容

这情景，让人多少有些难堪

热爱生活的动物，也美丽了自己

离开洋洲，我仍想起

那些高贵且让人难忘的朱鹮

在蔡伦墓祠

距墓祠两公里的时候，空气潮湿

起来。我开始整理衣冠、表情

和仪容，轻轻地，走进先生的精神

世界。在这个油菜花疯开的四月

一位诗人慕名前来

构皮、龙须草，在洋县龙亭古镇

炮制出一代纸圣。一门绝活

让世界震惊。汉中盆地的风水

提升了人类的智商，蔡伦用一张

草纸，擦亮了世界的眼睛

一门技艺，让东汉王朝把世界看低

在洋州，我只是一位过客

春天，季风正在通过汉中盆地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恰好

把我枯燥的行程打湿

西汉高速

像一条黑色皮带，扎细了

秦岭腰身。汽车似出膛的子弹

空气撕裂。阳光睁大了眼睛

看汽笛挽着风，把油菜花

讲述的方言追的飞跑

我多想借一条高速，把汉中盆地

花香搬来。大山移动腰身

闪出体内一条通道，朱鹮摆脱

近亲繁殖，熊猫坐上专机

一条路，究竟要把我们引向那里

还有那些山里的动物和植物

迎着风一齐奔跑，跨越蜀道的时候

名字和方言一样洋气。从汉中

出发，我还可以乘高铁一夜抵达

版图上任意一片河山

从今天起，遥远对当地人而言

只是一个用旧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