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日(癸卯年二月初十),岳母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是我送走的第四位亲人,母亲是1995年走的,父亲是2013年走的,岳父是2017年走的。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在殡仪馆,我亲眼目睹了四位亲人遗体进炉焚烧、骨灰出炉装盒的全过程,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那种记忆是刻骨铭心的,那种洗礼是直击灵魂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失去父母乃人生大痛。送走父母,是人生必经的最大挑战,不管怎样地小心侍奉,尽心孝顺,终将面对这一天,作为儿女,再怎么尽力,也难免失去后的深深遗憾,只能在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点,再好一点。
去年12月21日,乡下的连襟、姨子感染了病毒,岳母也感冒了,没人照顾,我们便把岳母接到了镇江,岳母到镇江后没过几天就开始发烧了,连续几天发烧后,精神萎靡,嗜睡,吃不下饭,非常危险。我们赶紧送医院急诊,诊断是肺炎,当时因床位紧张,无法住院,只能先在急诊室挂水。那时我和夫人还有女儿女婿,也都刚转为阴性,身体还没有恢复,我们冒着被再次感染的风险,拖着虚弱的身体守候在老人身边。连续挂水五天后,岳母的病情基本得到了控制,精神好了许多,胃口也好许多了,但每天总有一段时间不舒服,干呕,后背疼,一直不见好转。
1月16日,送岳母住进了医院,诊断是胆囊炎合并肺炎。在医院住院五天,我们始终陪护在岳母身边,见证了岳母与死神擦肩而过、转危为安的过程,目睹了病房其他病人的痛苦呻吟和家属的焦虑无奈,看到了医务工作者的忙碌和辛劳。
除夕前一天,岳母康复出院了,春节期间及正月里状态都很好,能抓纸牌,还能帮着捡菜,胃口也不错。总以为熬过了冬天,能迎来春暖花开,总以为来日方长,还能活几年,还在谋划着送回老家后的安排,畅想着今后的幸福生活。
不料病情又发生了反复和逆转,2月27日,我们立即将老人送进了医院。住院后,验了血,白细胞高达27000,做了CT和B超,进行了会诊,诊断结果为肺部感染、阑尾脓肿、胆囊结石伴胆囊炎、肾功能不全、电解质紊乱等。很快下了病重通知书,用了最好的辉瑞公司的消炎药,但还是没能挽救岳母的生命,入院第三天就走了,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准备……
入殓那天晚上,女儿女婿孝子守夜,夜深人静,我映着烛光,看着遗像,闻着佛香,思绪万千!老人辛苦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善良了一辈子。
岳母一生勤劳贤惠。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岳父在离家近三十里的水利农机站工作,回家少,岳母每天都要下地干活,挣工分,还要照顾四个小孩,家里还养着羊和猪,常常是起早贪黑,好在岳母壮实,能吃苦,也都挺过来了,后来,子女渐渐长大了,也能帮着家里分担一些。
岳母热情好客。我们过年过节回家,或是家里来亲戚,岳母总要准备一桌菜,生怕菜少,不够吃,吃不好,总是在不停的忙着,总要忙到上完最后一道菜,才上桌,有时人多就不上桌了。
岳母非常温和,从未见过她发脾气,岳父脾气急,会发火,但岳母从不与岳父争执,凡是都听我岳父的。岳母总是乐呵呵,见人总是笑,对人非常真诚,亲戚邻居家有什么困难,总是乐于帮助,岳母娘家条件不太好,总是想方设法接济。困难时期,邻居家揭不开锅,过不了年,岳母总会雪中送炭,帮他们渡过难关,所以非常受人尊敬和爱戴。
岳母从不唠叨啰嗦,从不干预子女的生活,从不评论子女好歹,这一点非常难能可贵。岳母非常乐观知足,也很无私,一心只想着别人,从不考虑自己,从未跟子女提过要求,逢年过节我们带东西回去,她总不肯要。
岳母非常节俭,自己从来舍不得买吃买穿,子女买给她吃的东西也常常舍不得吃,总要送给亲戚邻居一起分享,子女买给她的新衣服,总是舍不得穿,总说要做家务干农活,穿不到新衣服。家里早就装了煤气灶,但罐装煤气比较贵,舍不得用,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生煤球炉,常被煤烟呛得咳嗽。我们常常劝她要么烧煤气,要么晚上把煤炉封好,省得每天生炉子,但岳母为了省几个煤球,依然坚持每天生炉子。家里早就装了自来水,但岳母从来舍不得浪费水,看到我们哗哗的用水,碗一只只慢慢冲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剩饭剩菜也总舍不得倒,对我夫人说“别倒,明天热热给我吃”。夫人只好背着她倒掉 。
岳母是个特别知趣的人,不愿意麻烦他人,不想拖累子女。近十年都是在我们家过的年,一般都要住一个多月,老人总说住得好,吃得好,照顾得好,总觉得过意不去。这几年岳母老了,夫人帮她洗头洗澡,岳母总是感激不尽,也总会跟亲戚、邻居说:“我家勤亚特别孝顺,总给我买这买那,服侍照顾得周到细心”。
这次岳母在镇江的两个多月,不幸感染了病毒,这对九十多岁的老人来说是严峻的挑战,对我们做子女的也是一次考验,我们先后八次送岳母到医院检查复查、挂水治疗,两度送岳母住院。更多的是陪伴,陪岳母一起唠嗑,拉家常,家长里短;一起摘菜,一起吃饭,添饭夹菜;嘘寒问暖,送衣送药;更贴心的陪伴是夫人为老人量血压,测血氧,陪老人一起洗脚洗澡,剪指甲,陪老人起夜。女婿梁涛还帮老人扒耳朵,开车带老人到宝堰吃面条。在镇江工作的外甥女武莺多次到我家和医院看望外婆,到医院值夜,和梁涛一起通宵给外婆守夜,也可以告慰逝者了。
老人喜欢抓纸牌,我们就常陪一起抓纸牌,只有在抓纸牌的时候,岳母才是最开心的,全然没有了睡意和疲劳。老人喜欢吃板栗,我每周都要买一袋板栗回家,老人是灰指甲,剥不动板栗,夫人就每天把板栗剥好……
岳母走了,走得突然,但对岳母来说是一种解脱,这也是岳母所希望的,用老家的话来说叫“好死场”,可以少受罪,少拖累子女。
办完丧事回家后,开饭时我习惯性地又盛了五碗饭,已经习惯了有岳母的日子,看着饭碗和空着的椅子,夫人又想起了一幕幕往事,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
一路走来,我们在跌跌撞撞中学会了坚强;在起起落落中学会了安然;在繁华落寞中学会了面对;在红尘纷扰中学会了自持,渐渐明白,有些路,要用脚去走;有些路,要用心去走。
岳母已93岁高龄,是喜丧,丧事也办得顺利风光,我们作为子女尽管心疼不已,尽管难以割舍,但也可以释怀了!岳母安息吧,愿天堂没有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