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晓斌
1
走出罗湖火车站,程春燕坐上了开往沙井的公交车。
这是程春燕第一次来深圳。跟别人来深圳不一样,她不是来打工。是寻人。这个人叫贺子鹏,是她男朋友,大学毕业后就来深圳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期间,他只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然后,他就音讯全无。她多次给他打电话是空号。好像他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虽然车窗外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建筑风景很美,但程春燕却无心欣赏;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能不能找到贺子鹏,她心里也没底。
当公交车进入沙井后,每到一个站,她都会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她从手机里抄下来的地址。这是她怕不小心把信息删除了,才记下来的。这事儿也发生过几次。
那是半年前,贺子鹏写给她的分手信。这封信给了她很大的打击,让她抱着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伤心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就把发廊转出去了,毅然来深圳寻找贺子鹏,要让他亲口告诉她分手的原因,如果他真是见异思迁,不爱她了,她也不会纠缠他;她会放下这段感情,虽然让她很痛苦,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拖泥带水的人,包括感情,就像当初她不过家人的反对,也要跟他在一起一样。但她始终不相信贺子鹏真能放弃他们的爱情。毕竟,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是从高中开始的。她怀疑他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才提出要跟她分手。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猜不到,只能来深圳问他。
程春燕家在县城,父母都在供电局工作;贺子鹏家在乡下,父母都是农民。他们从高中一到高三,都是同班同学。贺子鹏长得虽不高大帅气,皮肤也黑,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忧郁的气质。许多女生被他这种忧郁的气质迷住了。不但有公开给他写情书的,表白的,而暗恋者更是不少。在这些喜欢他的女生中,她就是其中一位。但她的优势并不特出,比她长得漂亮,比她学习成绩好,比她家庭条件好的女生大有人在。但是她有其他女生不具备的爱心,乐于帮助人,也愿意很耐心地听别人向她诉说种种不幸。
可是她很快地发现他很沉默,几乎从不跟同学说话,下课时也是一个人在偏僻一角想着什么心事。一开始有些同学,包括喜欢他的女生也主动地接触他,试图跟他进一步交流,加深友情,但是都失败了。慢慢地大家都被他的高冷吓着了,也就远离他了。但程春燕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这对一个独具气质的男生来说,简直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凭直觉她觉得贺子鹏不是天生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心事让他走不出困境。她觉得她应该去了解一下他,尽所能去帮助他。可是贺子鹏不是一个能轻易走近他的人。程春燕有意无意地主动想跟他多交流几句,但失败了。除了学习外,其它的他一概不跟你透露一点。哪怕是他家的地址。
但程春燕很快地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在饭堂吃饭时,贺子鹏总是一个人在饭堂角落吃饭。有几次她装作无意从他面前走过去,才发现:他的饭碗里从来只有青菜萝卜,要么是豆腐豆芽,不见一块肉。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他家里非常困难。她想给予他一些帮助,但凭贺子鹏这样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的,反而会引起他的误会,以为她是可怜他,会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但她很快地想出了一个办法,趁他没注意时,在他的抽屉的书本里放上一些钱,以保证他每个月基本上能吃几次肉。
她还记得第一次趁没人注意时,在他抽屉的书本里放了二十块钱。心里有些紧张,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只担心钱会被贺子鹏认出来了,会当大家的面甩给她,那会让她无地自容,受到伤害的就不是贺子鹏,是她自己了。但又想怎么可能呢,只要没人发现,只要钱上没自己的名字,谁知道是她的钱呢。但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她发现贺子鹏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连好几天没有异样,这又让她感到有些沮丧,不知是贺子鹏还没发现呢,还是弄丢了。她为此想了许久,觉得他还没发现的可能性大些,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好受些,又有些期待。此后,每个月她都会在他的书本里放几十元钱,这都是父母给她的零花钱。而每当她看到廖子鹏打上有肉的菜,会让她感到很欣慰。
可一直到高中毕业时,贺子鹏似乎也没有发现书里的钱,更别说放钱的人。一直到临近高考,学校给他们拍毕业照的那天,他突然把她叫到一边,“谢谢你给我的帮助,让我度过了不至于太“难看”的高中。”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一直在暗中救济他。这让她感到很惊讶,又很高兴。但是当贺子鹏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要还给她时,被她拒绝了。她知道这些钱是他父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见她不肯收下,他也只好放回口袋。突然拥抱了她一下,认真地对她说:“你对我的好,永生不忘;我也明白你的心事,只是我们还在读书阶段,不易早谈感情。但请你放心,我此生非你不娶!”他的话让她的眼泪迅即汹涌而下。
后来在她的要求下,他还带着她去了他家玩过,才明白了贺子鹏家里非常困难,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和妹妹跟母亲过。就靠母亲一人种着两亩地和一头猪养活他们;而他每年上学,还要跟亲戚借不少钱,待庄稼收割卖掉后,再还他们的钱。基本上没有余钱,一到寒暑假,廖子鹏会去工地做小工,挣点生活费。
最终贺子鹏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她高考落榜。父母让她去复读一年,她拒绝了。后来她跟表姐学会了美容,又资助贺子鹏读完了大学。再后来她自己又单独开了个美容店。期间她还为他堕胎过。但他们的恋情遭到了她父母的阻止。并多次威胁不认她这个女儿为由,要驱她出家门。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他们的爱情。最后父母也只好妥协了。
贺子鹏也曾跟她许诺过,大学毕业后,就跟她结婚。但是大学毕业后,贺子鹏没有实现他的承诺,而是以各种理由来搪塞她,不是说男人要先有事业再有家庭,就是说等他挣到了不少钱,再跟她举办一个豪华体面的婚礼等。每次她都相信了他的话,一直到他毕业去深圳快两年后,她才突然收到了她分手信。她没想到她对他的一片痴情和爱,换来的确是他无情的抛弃,这让她痛苦万分。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没有良心的人。她常常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到这种人。
贺子鹏在分手信里是这样写的:“燕:给你写去这封信时(也是最后一封信),让我感到很不安;我怕它会给你带来痛苦。会让我有负罪感。可我不能不写,不但是对我负责,也是对你负责。你对我的爱像一快巨石压在我心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可是我一直没办法去完全接受你,我也努力过,还是做不到。在我心中,一直是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但我对你做出了也许你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的错误。燕:为了不让这错误延续下去,我只能跟你分手,不求能得到你的原谅,只求你未来的日子美好幸福,找个正真爱你的男孩结婚。至于我,只希望你很快地把我忘掉,就当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出现过,或者当我已经死了。最后落款:贺子鹏亲笔于深圳宝安沙井四海工业园科达讯电源股份有限公司。时间是2019年4月6日。”这封信让她很伤心,整整三天没吃下饭。不久后,又收到贺子鹏汇来的钱,他说这是还她的钱。这让她感到更绝望了。
沉默了两个月后,她决定去深圳找贺子鹏。去之前,她还特意去了他家,想得到更多贺子鹏的信息,但遗憾的是没有收获,他那看上去病得很严重的母亲告诉他,自两年前儿子去深圳后,就再也没有回家,只打过几次电话,汇过几次款回来。除此外,他母亲对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2
在沙井下车后,没多久,陈春燕便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叫四海的工业区,又找了那个叫科达信的公司,这是个研制电源开关的公司。当她来到公司大门前时,正是上班时间,她便走上去跟门卫室里那个年轻的保安打听。
“请帮我叫一下贺子鹏出来好吗,我有事找他。”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她的声音突然变小了。这个名字她一年多没叫过了,咋有点叫不出口呢!她心想。
“叫什么……贺子鹏?对吗?”保安听了她的话,问了句,不待她回答,又摇摇头说,“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怎么会呢!我这信上有他写得地址呀!”程春燕忙把那封信从背包里掏出来递给保安说。
保安接过来看了看说:“地址没错,也许他是新来的吧;要不,我先给人力资源部打个电话问一下。”说完,他便开始拨打电话来。
陈春燕在外面听见保安对着固定电话问:“您好!我想问一下,公司里有没有叫廖子鹏的人,外面有人找他。”这让程春燕觉得不可思议,自从智能手机出现后,已很难见到固定电话了,没想到还能在深圳见到。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那个测试工程师吧,他在一年前就辞职了。”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保安挂下电话,又走出来对程春燕说:“他是在本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但在一年前辞职了。那时我还没来这里上班,对他的情况也不清楚。”听了保安的话,程春燕只好对他道谢后,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去。她不明白,贺子鹏都离职一年多了,为何还留这个地址,是给她放烟雾弹吗,也没这个必要呀!唯一就是他有什么事隐瞒着她,不想她知道他现在的地址。也许他猜到她会来深圳找他。
后来,程春燕又去附近很多公司打听贺子鹏无果后,真想回去算了,就当这个人已经死了。可她仍不甘心,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留下来继续找,她不相信,只要贺子鹏还在深圳,只要他还活着,就不可能找不到他。为此她还在多次在电视、报纸上发布了寻人启示,但是半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贺子鹏的消息。而带来的钱也快花完了,她决定边工作边寻找。但只在沙井找,凭直觉,她觉得贺子鹏还在沙井。
几天后,在沙井一个叫新桥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理发师的工作。发廊有个好听的名字“君子发廊”,看上去是不宰客的发廊。老板是个九零后的年轻的男孩,叫白广荣,北方人。在这里经营发廊时间可不短,有七八年了,是从别人手里转接过来的。其实也就是从他的老板手里转接来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板,后来改行去龙华开了个酒楼。收入比发廊好多了。有时候路过这里,还会过来看看,有恋旧味道。
发廊里除老板外,有三名员工。其中一名女孩是专门给客人洗头的,也是学徒工。另外两名是男员工是专职剪发师父。女孩叫许彩云,是老板白广荣的表妹。刚初中毕业,就从老家来跟表哥学剪发不久。一次她私下里对程春燕抱怨,说她都来快半年了,表哥还没教她剪发,一直让她在给客人洗头。程春燕笑了笑对她说:“对于剪发这个行业来说,给客人洗头是基础,是考验你的态度和耐心。这是每个初学者必经之路。”又说:“让两个师傅去洗头不划算,毕竟是要付工资的,再说他们也不愿意呀!让他们去给客人洗头,岂不是大材小用。”听了她的话,许彩云似乎明白了些,心中的委屈也一扫而光。
也许是新来了个女剪发师,发廊的生意比原来好了许多,一些很少来的中年女人也常来这里修剪发型。她们对熟悉烫发、染发及各自中外发型的程春燕也赞不绝口,夸她的技术好。如果看上去像白领顾客,不管男女,程春燕也会向他们打听贺子鹏的消息,但始终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因为他们不认识他。每隔几天,她会请假去寻找。老板和其他员工问程春燕她跟贺子鹏是什么关系,她说是受亲戚所托,寻找他们的孩子,也是她的表弟,来深圳打工两年就跟家里失去了联系。大家倒也相信了他的话。
半年后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位身形富态、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顾客。看上去也就刚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与张柏芝有几分相似。进店后,还没待他们招呼她,便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来。
“请问,你是要改变发型,还是染色?”程春燕忙走上去问她。她看了一眼满头黄色卷发的女顾客问。
“对呀,都要,你真聪明,还能猜到我的想法。”女顾客惊讶地道。
“现在留卷发的年轻人不多,这样的发型一般适合四五十岁的女人,有减龄的感觉。”程春燕说。“就是嘛,我还不到四十岁,这发型虽然我喜欢,但也烦恼,有老了几岁的感觉。还有这满头的黄色土不土洋不洋的,让面目也有些模糊了,也厌倦了,还是染回黑色吧。”程春燕听了点点头说“好吧,保证会让你满意。”
直发做卷发容易,把卷发再改成直发可没那么简单了。花的时间也更多。但最后还是达到了女顾客的愿望,让她很满意。她也很高兴。一般来说越有钱的女人对发型要求也更多。没有点真功夫,还真不好应付。但是让程春燕没想到的是,女顾客在离去时,又突然问她:“是你在找你‘表弟’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想起什么似的,忙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吗?”
女顾客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说:“当然是在电视里看到的,也因为这个我在知道你的地址。我是谈业务刚好路过这里,便顺道来改变发型!不错你的技术比我见过的发型师好多了。”
“谢谢!请问你知道我表弟的下落吗?”程春燕又问道。
“你这个‘表弟’呀,不久前我倒是见过。但不是很熟,至于他详细的地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只要你还在这里工作,他还在沙井,迟早你们会见面的。”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程春燕说。
“如果他有看电视、报纸的习惯,应该知道的。”说到这里,女顾客看了一眼满脸焦急样子的她说:“这样吧,下次我看到他会告诉他的。”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也许我会忘了这事,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程春燕从女顾客手里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蓝星,爱琴海摄影楼经理,后面是电话和地址。
虽然女顾客蓝小姐没有告诉他贺子鹏准确的讯息,但程春燕心里明白,她一定知道,只是不知出于何原因不愿告诉她。让她更感到不解的是,贺子鹏又怎么会跟她认识的。要想解开这疑团,只有找到贺子鹏才明白。
3
此后,有了蓝星这张名片,让程春燕心里又多了一份期待和希望。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两个月过去了,也没收到她打来的电话,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她想也许蓝星早已把这事忘了,也许她还没见到贺子鹏。毕竟他们也不太熟悉。又过了些日子,还是没有收到她打来电话。程春燕便忍不住地给蓝星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打还是没人接。她想在影楼工作也许很忙吧,可接个电话也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呀!又想也许她不接陌生人的电话。便给蓝星发了个信息。也没收到回信。便感到失望了。她想这事还是只能靠自己,别人也没责任帮你。
没想到,两天后,她收到了蓝星发来的信息,让她前去见面聊,估计有了贺子鹏的消息,但她没敢多问,马上答应了。
她们是在万福广场附近一家叫“爱缘”的咖啡店见面。店里面积不大,却装饰精致,凸显着复古的风格,充满浪漫的气息。若厌倦了都市繁华喧嚣,来此坐一会儿,喝上一杯咖啡,会让人觉得心情特别轻松舒畅。但让她有些不解的是,她从来不喝咖啡,也从没进过咖啡店。为何要在这里见面。但又一想,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人家可不是请你来喝咖啡,是自己喝,只是在她喜欢喝咖啡的地方跟你谈事而已。
咖啡店没有一个顾客,有个年轻的女孩在柜台后擦拭杯具。见程春燕进来,便停下问了句:“要来杯咖啡吗?”她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
“哦,那你就在那里等吧。——除了咖啡,还有各种饮料,需要的话,请告诉我。”女孩淡淡地说。
“好的。”她点点头。
随后,又进来一对年轻的男女,像一对恋人。男人要了杯不加糖的咖啡,女孩要了杯加糖的咖啡。
又过了十来分钟,见蓝星还没来,程春燕正准备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时。咖啡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蓝星走进来了。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迟到了,让你久等了。”蓝星说,但从她的表情看去,她只是随便说说,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没事,我也刚到。”虽然让程春燕心里感到有些不快,但她还是装作不在意地说。她是满怀希望而来的,可不能惹蓝星生气,否则,她可能又会让她失望而去,毕竟她们不太熟悉。
她注意到蓝星今天穿着一条雪白长裙,连高跟皮鞋也是白色的。她本来肤色就很白,又一身雪白的打扮,白的耀眼,像个年轻的小姑娘似的。跟上次在理发店简直若判两人。谁能想得到呢,一个曾满是珠光宝气的气质中年女人,经过一番打扮,居然变成了纯情的少女。若再谈一次恋爱,再结一次婚也没问题。——只是我不是男人,给我看也没用。程春燕心想。
“来杯咖啡吧。”蓝星问她。
程春燕摇摇头,说:“不,我不喜欢喝咖啡。”
“那来瓶饮料吧,我们要慢慢聊呢。”
“红茶。”她想了想说。
蓝星一招手,女店员便拿了红茶和咖啡过来。
蓝星“噗嗤”一笑说,你还真是从小城市来的。
“这个与城市大小无关吧。不光是大城市,小城市也有咖啡,也有人喝,也有人不喝。”程春燕明白蓝星的话意,便正色道。
“好啦,我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也是从小城市来的。”蓝星说到这里,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说:“我知道你很想知道贺子鹏的消息,也知道你们之间的故事。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必须先听我讲个故事,你答应吗?”
程春燕愣住了,她没想到蓝星还有这么个要求。不过听听也无妨,只要能得到贺子鹏的消息,听她讲一整天也没关系。便答应了。
“唉,该从哪里讲起?”蓝星仰头想了想说,“就从他们认识开始吧。”
程春燕望着蓝星那露出复杂表情的脸色,心想这故事大概与她有关吧,要不,讲个故事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吗,像表演似的。
“这个女主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丁婉君。”蓝星没有看程春燕,而是望着窗外继续说:“她出生在农村,家里很穷,孩子也多。她是最小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和姐姐很早就出来打工了。并用打工的钱供她读完了大学。后来大哥在工地出事了,留下了大嫂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艰难地生活;二哥因为办厂失败,负债几十万,离家出走,至今没有消息,生死两茫茫。二嫂也改嫁了;他们没有孩子。留下很多债务。只能靠老父母在家里种地养猪一点一点地还。按这样的速度这辈子他们也换不清。姐姐嫁给了一个木匠,生活还算过得去,但有了两个孩子,家庭负担也重,也没法替弟弟还债。而父亲是老实正直的人,不想让儿子欠别人的钱,而且他心里还充满盼,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二哥回家,即便他不回家,或不在人世了,他也不希望他欠人家的钱;他一辈子也没欠人家的钱,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欠。在丁婉君大四的那年,父亲终于累倒了;临终前,他拉住她的手,嘱咐她一定要替二哥还清所有的债务,好让二哥哪一天突然回来时,不会被人逼债,活的轻松些。虽然她知道这笔债务还需要很多年才能还清,但她还是流着眼泪答应了。‘唉,我知道你是一个女孩子,不应该给你这么重的负担,可也没办法,真对不住你了。’最后,父亲流着泪说。
“‘爸,你放心,我大学毕业了,找个高薪工作,会很快还请所有的债务。’丁婉君安慰父亲。其实父亲的嘱托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父亲的遗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好想再见到你二哥,哪怕是一眼也好。’父亲的话让丁婉君心都碎了,‘二哥,你哪里?快回来吧!’她心里不断地呼唤着。
“几天后,她父亲去世了。”蓝星讲到这里,已是泪珠盈眶,但她强忍着没让它流下来。这让程春燕感到很吃惊,一个看上去那么强干的女人,怎么就会被一个别人的故事弄得如此伤感呢。
程春燕推给蓝星一张纸巾,蓝星接过去擦了擦眼睛,说:“谢谢!”
然后,她又接着讲:“为了尽快还清债务,大学毕业后,丁婉君频繁地换单位,只为可以领到更高的工资,可那几十万连本带利的债务,像无底洞,怎么也还不清似的。直到毕业后的第三年,她遇到了余温,才改变了她的命运。”说到这里她又停下来,喝了口咖啡,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然后又接着往下说:“余温是内蒙人。大学毕业就来了深圳,开始是做销售,几年后,就创办了一家五金厂。由一开始几个人到如今有几百人的工厂,这几年每年创收高达数千万。成了名副其实的千万富翁。程春燕是在深圳换了五家单位后,才被招进余温的工厂。原因当然还是与工资待遇有关,余温给她开的工资比其他单位高许多。她是财会专业,虽然天天跟数字打交道,也很枯燥乏味,但她很敬业,且乐此不彼。从没有改行的念头。在程春燕的印象中,余温是最具亲和力的老板。虽然他也不过刚四十出头,已结婚成家,并有了一对读小学的可爱的龙凤双胞胎。但看起来仍像单身一样,心态也非常年轻,对员工都很好。虽然工作很忙,每周仍抽出一定的时间去健身房锻炼,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篮球队员。更难得的是,只要不犯大错误,他一般也会惩罚员工,最多给他开个警告单。这跟其他单位动不动罚款或辞退不同,他一直是把员工当自己兄弟姐妹一样。员工也很乐意在这里长期干下去,很少有人辞工。再说相对其他同行单位,这里的工资待遇也好许多。在许多员工心里,这是很有良心的老板。
“因为丁婉君不但人长得美,精通业务,又善于交谈,深受余温的器重,自然对她照顾有加,常带她去会见客户,成了他的兼职秘书。可没想到这本来是属于正常的老板和雇员之间的关系,却让一些同事胡思乱想,慢慢地演变成她成了老板情人的传闻。凭她怎么也解释也解释不清。再后来又传进了老板娘的耳朵里,她来公司里跟她吵闹过好几次。没办法,她只好选择辞职,余温见挽留不住她只好同意了,但给了她一张支票,整整有三十万元。而这些钱刚好够她还清所有债务。程春燕不明白余温为何给她这么多钱,但想起有一次在会见客户回来时,余温问了她家里的情况,她也如实地告诉了他。看来他一直记在心里。一开始,她不肯要,但余温非常严肃地要她收下,并说在她这两年的工作中,她创造价值远不止这点钱。有几位新客户就是在她的交流中下了订单。没办法,她只好接受了,却感动的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好。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舍不得离开厂,离开余温。
“余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说,‘你还是留下来吧,我们厂需要你,我更需要你。’让她感到很震惊,她从没想到他还这么在乎她……但她还是拒绝了,只是说:‘这些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会还给你。’说完转身就走。
“‘这是给你的奖金,不用还,这个厂永远朝你敞开,你随时可以来’。身后传来了余温的洪亮的喊声。她没有回头。”说到这里,蓝星停下来,端起咖啡杯,在手上转了几转,又狠狠地喝了两口咖啡。
“后来呢,她回去没有?”程春燕忍不住地问道。
“没有。”沉默了一会儿,蓝星摇摇头,说,“但他们之间仍保留着联系。”
“太可惜了,这么好的老板这么好的单位丢了……真是人言可畏啊!”程春燕不由地叹息
道。
“也是这样才铸成了一个大错。”
“为什么这么说?没有雇佣关系,交个朋友很好嘛!”
“问题是他们的关系后来发展成了情人的关系。”
“哦。日久生情,这样的例子,在深圳也不少见呢。”
“虽然有不少,但他们还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要么余温跟老婆离婚,再娶丁婉君;要么丁婉君甘愿做地下情人,让他养着。”
“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听了程春燕的话,蓝星瞪着她生气地说。
程春燕赶紧闭嘴。心想莫非她真是丁婉君!
“问题是丁婉君爱上了余温,又不想导致他家庭破裂”蓝星眼睛又转向窗外继续说,“而余温虽然爱她,也没打算跟老婆离婚。”
“这不就很好嘛,没有精神负担,各取所需嘛!”程春燕又忍不住地插嘴道。
“取什么呀,他们是真爱,不为钱,也没什么附加条件。”
“我不信,在深圳还会有这样的爱情。”程春燕仍不服地说。
蓝星没理她,沉默了一下,突然说:“贺子鹏对你真那么重要吗?”这下子,让程春燕一时语塞,望着蓝星嘴巴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如果他不再爱你呢?你还会对他一往情深吗?”蓝星笑着继续问程春燕。
“这对我肯定是一种伤害,但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强扭的瓜不甜吗!”程春燕说。
“嗯!女人也该有自尊心,做男人的附庸,让男人摆布会很危险的,不会有好日子过!”蓝星点点头说。
“那你现在就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好吗?”
“那当然,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他已经结婚了。”
“什么?他结婚了?”听了蓝星的话,程春燕惊讶道,脸色也变了。
“嗯,看来你还是对他放不下呢!”望了她一眼,蓝星淡淡地说。
“不,我只是没想到他结婚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程春燕解释道。
“他敢告诉你吗?”蓝星笑了。看见程春燕一脸黯然伤心的样子,又道:“也许他又会很快地回到你身边,只要他还爱着你,你也爱他。”
程春燕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蓝星,半晌,才吐了句:“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他会告诉你一切。”蓝星叹了声说。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他现在哪里。”程春燕急忙问。
蓝星说“他会联系你的,你不要担心,不用多久你们会见面的。”
不知为何,程春燕突然感到不安,眼前的蓝星看起来跟别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但显然又不同寻常,她一定有什么事隐瞒着她,而这件事也许跟贺子鹏有关。
离去前,蓝星只对程春燕说了一句话:“对于女人来说爱情很重要,男人很重要,但自尊心更重要,也是保护自己唯一的手段。”这话让程春燕琢磨了很久,虽然她说得没错,但程春燕感觉她是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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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过去两年后,程春燕和贺子鹏终于再见面了。那是程春燕从“爱缘”咖啡店回来后不久,就收到了贺子鹏打来的电话,还是让她去“爱缘”咖啡店见面,这让她感到更非同寻常,他们为何在同一家咖啡店约她见面,他们到底是什什么关系。
当程春燕赶到“爱缘”咖啡店时,贺子鹏正坐在她们曾经的桌前。准确地说他坐在她的位子上,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也不知道。但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和不安。也不明白她为何还要来见他,既然他已经结婚了,他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她不能当第二者插足别人的婚姻,破坏别人幸福的家庭。
当那天当程春燕正在替顾客摆动发型时,突然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一开始,她以为是别人打错了,没接,按停了,但很快又响起来了,她这才接了,一听竟是贺子鹏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缓缓地说:“燕,没想到你还会来深圳找我。这样吧,电话里也不方便说,明天上午你还是来“爱缘”咖啡店吧。我在那里等你。”一刹那间,她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的悲伤和委屈,她一直放心不下的恋人,已经在深圳结婚了,她却一无所知,还千里迢迢地从老家来找他,这算那回事呢!本来,她想拒绝他,又想她之所以还没离开深圳,不就是想得到正确的答案吗!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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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燕燕。”刚在对面坐下来之后,贺子鹏便跟她道歉。他一直叫她燕燕,从没叫过她的真名。他觉得这样才能表达出他对她的感情是真诚厚重的。他那曾有着迷人气质的忧郁的脸,已变成腮肉鼓鼓的胖脸,没有了那份忧郁的气质,却多了几分俗气。程春燕默默地望着他,摇摇头说:“我来只是想知道真相,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说完,又有些后悔,她更应该装作不在乎他。
“来杯咖啡吗?”贺子鹏没有回答她的话。
程春燕摇摇头。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那来瓶杯饮料吧,我也不喜欢喝咖啡。”不待她出声,贺子鹏便冲服务员喊道:“来瓶可乐和红茶。”他知道她喜欢喝红茶。
俩人就这样喝着饮料,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贺子鹏才叹了声说:“我还是长话短说吧。”然后,他就缓缓地讲起来。
大学毕业后,贺子鹏带着美好的愿望来深圳:找个高薪的工作,挣很多钱娶程春燕,实现他对她的承诺。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进了好几个单位,涉足大半个深圳。都没能达到他的期望。而不久,她母亲又被诊断出得了癌症,医生说最多三五年,最少三五月。因为不是晚期,也不是早期,是中期,而完全治愈的存活率还不到百分之五。让他感到非常绝望,为了治好母亲的病,只有把钱大多花在给母亲治病,还是入不敷出,至于他们结婚的事他想也不敢想了。后来,他更怕给不了程春燕的幸福,只好给她写出那封分手信,换了电话号码。当然也跟一个女人有关,这个女人叫丁婉君,是一家大型影楼的老板。他们相识也纯属偶然。
那是一次,贺子鹏从南山来沙井应聘一家电源开关公司的程序员时,刚下车不久,便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一辆白色宝马撞着,便忍不住地骂了句:“你发神经吗,见什么都想撞呀!”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司机,见他一脸愤怒,便愣住了。然后,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后,才陪着笑脸说:“对不起,让你受到惊吓了。”
“算了,以后开车多留点神。撞着人你也不好过。”他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说。可没想到,还没待他走出几步,女司机又追上来,她打开车窗,递给他一张名片说:“以后你要是拍婚照可以找我,免费给你拍一套。”
他接过看了眼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还没结婚呢!”名片上写着:丁婉君,爱琴海摄影楼经理,地址:深圳宝安沙井……明信片上的照片比眼前的她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凭感觉。”女司机笑了笑说:“当然,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找我。就当交个朋友吧。”说完,她朝他摆摆手后,才驾车离去。
“我能有什么事需要一个摄影的女人帮助呢!还是一个陌生人。”他望了望远去的白色宝马,又看了看手里的名片,想了想,还是把它放进了口袋。
这家公司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但是对于母亲每月昂贵的药费来说,还是有些吃力。后来妹妹又打电话来说,医院请来了省城癌症医疗专家,要对母亲癌症进行国外先进的化疗治法,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二十,但至少要进行三个疗程,一个疗程就要好几万元。可他去哪里才能弄到这些钱,让他愁了好些日子;一次他无意中把女司机的名片找出来了,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可以试试看,也许这个看上去挺富有的女司机还真能帮他一把。
于是,那天他便按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女司机丁婉君很快地接了电话。当他跟她说明了借钱的理由后,她在那头沉默了一下,才问了句要多少。他想了想,觉得他们毕竟是陌生人,他不敢借多,她也不敢多借。便说十来万吧。没想到,丁婉君却说:“这点钱怕是不够吧,我可以借给你二十万,不过你要给我打个借条。”
“那当然。”他如释负重般地挂下电话。
他们是在爱琴海摄影楼她的办公室完成的借款协议。丁婉君直接在微信里给他转了二十万。虽然微信里留下了转账的信息,但是丁婉君还是让他打下了借条,她解释说若手机弄丢了很麻烦,手里有了他这张借条他想赖也赖不掉。贺子鹏说你放心,你借钱给我,就是有恩于我,我怎能忘恩负义呢,我可不是痞子。但他没想到的是丁婉君又说出了让他不可思议的话。“如果你没钱还也可以不还……”她非常平静地对他说。
贺子鹏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有借钱不用还的人呢,何况还是一笔很大的借款。”
“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还。”丁婉君笑着说。
“什么方式?让我给你打工?”贺子鹏感到不解。
“不,你只需要跟我签个结婚合同就行。”
“你开什么玩笑!……”贺子鹏吃惊地张大嘴巴道。
“不是玩笑,就当我租你。”
“不可能,我有女朋友。”
“不会影响你们。当然在租期内,也不许你们见面。”
“我宁愿不借你的钱,也不可能跟你签这荒唐的结婚合同。”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丁婉君说完,没再理他。
5
半个月后,贺子鹏还是主动跟丁婉君签了结婚合同,虽然他觉得很对不起程春燕,但不如此,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丁婉君的钱,何况母亲正等着这笔钱治病,更别说跟程春燕举办豪华的婚礼了。一开始丁婉君要订五年,他没同意,只肯丁两年。最后各让一步,订了三年。但结婚合同的条例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总共有三条:第一条是三年婚约内他不得跟任何女人来往,包括他的女友;第二条他必须辞掉工作,每天在摄影楼打卡上班,不得早退,没有假期,没有工资,每月只给他一千元零花钱,吃住免费。第三条是如果发现他有跟其他女人交往,或者其他什么事让她生气,她可以随时解除结婚合同,并追回他的借款和不菲的违约金。
“这个女人就是蓝星吧?”程春燕笑着问。
“嗯。”贺子鹏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用假名?”
“她说做蓝天下的一个星星是她小时候的梦想。”
“可星星只在夜晚出现,叫夜星不是更恰当吗!”
“不好听。”他想了想又说:“也许更为了吸引客户才取的吧。一个好名字,哪怕是假名也会让人记忆深刻。”
之后,俩人都沉默了。许久,程春燕说:“也许命该如此吧。”
“什么意思?”贺子鹏愣了一下。
程春燕没有回答。她转向窗外说:“她可大你快十岁了吧,怎么就看上你了呢!何况你还是刚毕业的穷大学生!”
“这个……她说过我长得像她的初恋男友。”
“哦,原来是这样!我倒没听她说有过初恋男友。”程春燕转回头,惊讶道。
“她没必要告诉你这些。”贺子鹏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看不出悲喜之色。
他接着说:“她是在深圳认识他的,他是一家五金厂的老板,有家室。”
“他叫余温吧。”程春燕又说。
“她已经告诉你啦。”贺子鹏惊讶道。
“她得不到余温,就想找一个长得像他的人!”程春燕这才回过头说:“可这也是她自己放弃的。”
“这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余温意外去世了。”
“什么?他死了!”程春燕失口道。
“在一次跟客户谈生意回来的路上,把小车开进了前面行驶的大货车车厢底下去了。当场毙命,非常惨呐!”
“啊,太可惜了!”程春燕叹了声。
“是醉驾,一切责任自负。”
程春燕没在再做声。她低头想了好一会,她才站起来说:“我来深圳找你就是想弄清楚这一切,如今我明白了这一切,也不怪你——”
“谢谢,你还能原谅我!”贺子鹏忙道。
“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程春燕摇摇头说。
“什么意思?”贺子鹏睁大眼睛问。
“我们就从分手,从此互不相欠,各自安好!”
“你……我爱的人是你,我要娶的人是你。我真跟她没有什么!”
“别说了,我们不可能!再见。”说完,程春燕转身朝门口走去。
“不,燕燕你听我说……”贺子鹏赶紧追了上去。
……
“怎么,你就甘心地这么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来。
程春燕抬头望去,只见蓝星笑着走进来。
她愣住了:已没必要找她了。她却又来了。
“你听我解释。”蓝星把她又拉回座位。
“你不用再解释,他告诉了我这一切。”程春燕指了指贺子鹏。
“你必须听我解释,有些他自己也不知道。”蓝星说。
“好吧,我也不在乎再花点时间。你说吧。”程春燕无奈道。
“我是在帮他,签结婚合同是一个手段。”蓝星说。
“这话怎么讲?”程春燕满脸狐疑。
“关于丁婉君跟余温的事儿,我也早告诉你了。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丁婉君。”蓝星看了程春燕一眼,接着说:“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他给了我一笔足够我这辈子花的钱。我也看开了钱不是什么坏东西,只要人不坏,钱永远是好东西,能够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我没打算就这么活下去。后来,我就拿出来一大部分钱开了摄影楼和咖啡店。”
“就是这个‘爱缘’咖啡店吗?”程春燕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她一直奇怪他们怎么都约她在这里见面。
“嗯!”蓝星点点头,接着说:“最先开的是摄影楼,后来又在余温的建议下才开了这个咖啡屋。”
“看来他也是真爱你,又不愿家庭破碎,也很为难啊!”
“可是……”蓝星突然脸色悲伤地说:“一年后,他遇车祸去世了。”
程春燕也叹了声说:“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人。”但蓝星脸上很快恢复了原状。接着说,在以后的那几年,因为这件事给她造成的影响,让她谈了几个男友,最终都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她开车经过沙井一个车站时差点撞上一个行人,才让她的心情有些好转。
“这个人就是他吧。”程春燕突然指了指贺子鹏问道。
“他已经告诉你了,我也就不多说。”蓝星说:“我要跟你们说明的是,我并没有打算要贺子鹏做我男友,更不可能跟他结婚。”
这让程春燕感到意外,心想,那你干吗还要跟他签结婚合同?!这不是非常荒唐的事吗。我不信真跟借钱有关。
其实,虽然贺子鹏跟余温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毕竟不是余温,不仅年龄比丁婉君小许多,在气质上也没法跟余温比。根本无法代替他。丁婉君只所以给他名片,只是有点喜欢他,也仅仅是喜欢。毕竟他像年轻版的余温。但没想到他真会有求于她。当他给她打电话提出借钱时,丁婉君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地答应了。她想起来余温,想起自己困难时他对自己的帮助。”程春燕望了贺子鹏一眼,他一脸平静,好像这一切跟他无关似的。心里便有些不快,但她没说什么。
“我只所以借钱给他,是想到了我自己,还有余温对我的帮助。”蓝星说到这里:“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这三年他一直住在摄影楼的休息室里,甚至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蓝星的话让程春燕感到吃惊,她不太相信地转头望向贺子鹏,贺子鹏朝她点点头。脸色不太自然。
“也许你不相信我的话,但贺子鹏的话你也不信吗?”蓝星看出了她的心思。
“相信又能怎么样呢!”程春燕淡淡地说。
“还有半年,我们的结婚合同到期,你们可以相聚了。”蓝星说。
“你是跟我谈生意吗?”程春燕脸上露出鄙视之色。
“你别这么说,这结婚合同跟企业订单合同没有区别,不可能随意改变。”
“我没有想过改变它。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们也不是从前的我们。”程春燕站起来说:“你们可以把结婚合同续订下去,这已经跟我没有关系。”说完,便不再理他们,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燕燕: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呢!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身后传来贺子鹏声嘶力竭的喊声。她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又很快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