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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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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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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的一面

“快去看看你婆婆,外婆。老人年龄大了……”读大学时,母亲再三叮嘱让我回老家看看。母亲曾说过: 婆婆家世显赫,少女时期有四个丫鬟伺候,陪嫁时还带了两个丫鬟到我爷爷家。母亲还说,外婆一直都很挂念我。从出生起我还没见过两位老人家呢。

母亲带领我们全家从两大袋黄豆中精挑细选,选出二十斤颗粒饱满、色泽光鲜的黄豆,又买了10斤苹果。养父用蛇皮袋和麻绳做了一个简易背包。我背着石头一样的礼物,大三下学期暑假的一天,我从家乡坐火车去一千多公里外的四川老家。

我怕自己太寒酸了见到婆婆不知所措,用省吃俭用的钱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披肩长发烫成了大波浪,身穿火红的连衣裙,黑色的细高跟皮鞋。

一路上火车,汽车,摩的轮流换,第二天中午时分我到了西桥镇上。

在熙熙攘的街上 ,我拿着写有外婆家地址和大舅名字的纸条,用蹩脚的四川话向一位面善的老人家问路。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老人家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梅儿—”浑浊的眼里泪水瞬间涌出来,滴在我的手背上,引得路人围观。外婆喜极而泣,忙向众人解释:“孙女,是我的孙女。”

外婆黑黄瘦小,满头银发,脸上布满蜘蛛网似的皱纹。外婆很精干,她挑着没卖完的菜把我带往婆婆家。外婆边走边说:我和我父亲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是她一眼就认出了我……

婆婆家在南充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一个个堰塘点缀在绵延起伏的丘陵间,一汪汪碧水使得山、村庄、人都充满了灵气。

是心有灵犀还是有人通风报信?远远的我看到一老一少头顶烈日,打着花伞,在曲折回环的丘陵高处向下眺望。

外婆在几十米外就给婆婆大声打招呼:“老太太,梅儿回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久位谋面的婆婆。 耋耄之年的婆婆依然很有风韵,盘着高高的发髻,举止优雅得体,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学识。 婆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似乎在看一件怪物,睿智的眼神似乎在说:我的孙女怎么打扮的不伦不类?

外婆说过几天来接我 ,她走时 用一双粗糙起满黄茧的手拉着我的手臂,轻轻抚摸我的手背,很舍不得,瞬间眼泪又流出来。

那时服侍婆婆的是一个姓庞的女孩,她皮肤白嫩,俊俏善良,一会儿就做好三菜一汤。饿了一天一夜,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婆婆怔怔地望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晚上我们在堂屋聊天。婆婆说四川话,我说陕西话,这并不影响我们沟通,小庞给我们添茶、摇蒲扇。婆婆谈到我的父母,谈到心酸的往事,她很平 静、语调柔和、娓娓道来。 母亲所受的苦难,所流过的泪水,如电影般一幕幕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先是默默地流泪, 哽咽,继而嚎啕大哭……

婆婆转移了话题,她说起给我取名字的趣事。我在新疆出生时,她还在西桥老家。我父亲请大师算了我的生辰八字,要给我取个厉害的名字震住小人 。父亲千里迢迢写信给婆婆:他给我取的名字叫蒋雷……向来通情达理的婆婆坚决反对,她煞费苦心给我取好名字“蒋梅”,又火速写回信阻止……听到蒋雷这个又土又俗的名字,我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婆婆看着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又一次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我的孙女20多岁了,怎么一点城府都没有?

我们喝着淡淡的花茶,昏黄的灯光里,婆婆温婉高贵,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的人物。 她谈吐不凡,我静静地聆听着婆婆的教诲,如沐春风。

外婆是典型的中国劳动人民的形象,她一生勤劳善良,去世前几天还在街上卖菜。婆婆知性优雅,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在特殊年代,婆婆吃了几年苦,后来父亲有了事业,婆婆又养尊处优了。这也许就是一个人的命!天命不可违!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小庞就煮好了早餐。婆婆说:“早点吃了去赶场,中午热。”婆婆皮肤白皙,穿黑色旗袍,盘着高高的发髻,带珍珠项链。在一群乡下女人中她显得气质独特,犹如鹤立鸡群,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

我们慢慢地往镇上走。镇上开服装店的老板娘,开小商店的老板,药店里的伙计,乡亲们都热情地和婆婆打招呼:“老太太来赶场啊 。”婆婆从容地和大家回应。和婆婆走在一起,我感觉好有面子。

从镇上回来,在婆婆的教导下,我妥妥变成了淑女:大波浪剪成了齐耳短发,红裙子变成了白底蓝色小碎花长裙,细高跟黑皮鞋变成了白色中跟凉鞋,整个人都清爽文雅了。婆婆总能找到说服我的方式:她说我的个子矮不适合留长发,皮肤黑不适合穿红色,我的职业是学生大波浪更是不适合……我心悦城服地接受婆婆发自肺腑的爱,感到心里暖暖的。

和婆婆相处的时间对我一生影响很大,从言谈举止,穿衣打扮,个人修养婆婆都给了我最真诚的建议。我不再高声大气地说话;我不再穿着裙子叉开腿;我不再随地乱吐痰;我不再个性张扬、喜怒无常……

在婆婆家的日子充实而悠闲,我们每天喝茶、聊天、散步。那些慢慢流淌的时光,成为我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外婆来接我了。

在外婆家,我被几个姨姨、舅舅、舅妈宠上了天。几个姨姨、舅妈忙里忙外,每天都给我做一大桌好吃的。她们围着我,问我妈的情况,问陕西的情况。外婆总爱拉着我的手臂,轻轻摸摸我的头,拍拍我的肩,用一双夕阳西下黄昏时的浑浊眼睛慈爱地看着我。闷热的夏夜,外婆一直坐在我床边摇着蒲扇,直到我睡着……这一幕成为永恒的画面,在每一个不经意间浮现。

和外婆、婆婆……这一次相见是我几十年来唯一的一次见面,不久老人相继过世。那时我在深圳忙事业,忙家庭,没有见到老人最后一面,这成为我终身的遗憾。幸运的是在她们走之前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这成为我最珍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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