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养父成家时,所有家当是一间黑黢黢的茅草屋。
在我幼小的记忆中,茅草屋冬天漏风,雨天漏雨。刮风下雨天,煮饭时烟囱的烟排不出去,满房子的浓烟熏得一家人眼睛红红的,都在抹眼睛。母亲边煮饭边用衣襟擦泪水。我一边往灶洞里塞柴火,鼻涕眼泪满脸都是……我的眼睛被泪水冲洗的乌黑发亮。
“穷则思变”。农忙时节,天麻麻亮,鸡刚叫三遍,父母就轻手轻脚扛着农具去田里了。西天的云彩都沉睡了,父母还在田里耕耘。直到月牙儿露出笑靥,父母才摸黑回到家里。“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父母把土地当成了自己的娃娃,一天到晚都在土里刨食。
还没灶台高的我,带着两个幼小的妹妹,站在凳子上给一家人煮饭。那暗黑的屋子,两个妹妹此起彼伏的哭声,父母疲惫劳累的神情……像一副永久的油画刻在我心里。那时生活的艰苦贫穷超乎想象!
农闲时,父亲去太白山采草药,去采石场干苦力……母亲半夜起来做凉粉。还在睡梦中的我被母亲拍醒硬从炕上拖到灶洞口。我一边睡眼朦胧地打着瞌睡,一边哐嘡哐嘡地拉着风箱,给灶坑里添柴火。母亲在升腾的白汽中来回搅着锅里的凉粉,年轻清秀的面容影影绰绰。
天刚亮,母亲就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走向小镇。扁担上下摇晃,母亲瘦小的身材更显单薄了。有时候,母亲会挑着白胖的豇豆、圆溜溜的茄子、碧绿的青菜去街上。有时候,母亲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出门。那是母亲攒了好久,一家人都舍不得吃的鸡蛋。
“勤是聚宝盆”。几年后,茅屋被推倒了,全家人喜气洋洋地住进了宽敞的土房子。父母更加勤快了。
那时候,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织草席,一种稻草织的用于砖厂的长方形帘子。父母没日没夜地织,噼噼啪啪的织帘声从早响到晚。父母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我幼小的心里总在琢磨:大人怎么就不瞌睡呢?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多瞌睡?织好了又要遍边,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编到半夜,粗硬的稻草把我的手磨得鲜血淋漓。常常是刚结的新痂又磨得往外渗血。
“天道酬勤”。我们家成为村里最先盖起小洋楼的人家。一砖到顶,雕花的不锈钢栏杆,绿色的门窗,端庄气派。才五十出头的父母头发花白了,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看到了舒心的笑容。
父母一如既往地勤劳。先是装了电话,又装了天然气,翻修了浴室……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是:“现在好幸福哟!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日子,政策好日子越过越甜……”
按理说,父母勤劳一生,该享清福了。闲不下来!耄耋之年的父母还种着几亩猕猴桃,养了几只养……在父母的人生字典里,只有“勤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