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初开始,母亲一直都在淅淅沥沥便血,我心急如焚,担心的睡不着。母亲在村诊所输液两个多月不见好转,急得我坐卧不安,又带母亲去大医院检查住院,于事无补。打听到一个方圆百里有名的老中医在家坐诊,我似乎找到了救星。
九月初的一天清晨,我和母亲出发,走路去七、八里外的老中医家。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老中医能药到病除,让母亲不再受煎熬,让我别再担惊受怕。
天空阴沉,细雨如丝,亦如我的心情渲染了几缕担忧。我们在一条条乡村小路上穿行。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淡淡的酸楚。怎一个“愁”字了得?
雨越下越大,大片碧绿的猕猴桃园,村庄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中, 雨中的空气清新湿润。雨水淋湿了肩头,淋湿了裤腿。秋风瑟瑟,冷的我发抖。母亲穿着单薄,不禁感叹,没料到天这么凉! 我不禁自责起来,出门前为啥不让母亲穿暖和点?
我们穿过一个又一个村子,在滂沱大雨中不紧不慢地赶路,密集的雨点啪啪啪……打在伞上。阔别已久的故乡就在眼前,从未有过的情愫涌上心头:是对故乡深深的眷恋还是对未来的迷茫?是对母亲身体的担忧!是秋寒还是心寒? 是冥冥之中突然涌出不祥的预感!一种说不出道不明感觉涌上心头,就是想哭,泪水瞬间朦胧了双眼……
雨逐渐小了,细雨如丝。我们边走边聊。母亲平静地说,人总要走,想通了也没什么。我的心猛然一惊,慌忙劝道:妈,甭胡说!你做了那么多善事,阎王爷不收你,你要好好地活到100岁。母亲缓缓地长叹一口气,发出一声苦笑,满脸的皱纹挤成了一个瘦核桃。她慢悠悠地说:82岁了,老天待我不薄。我走了你也不要难过,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娃娃培养成才,我在地下也安心了……母亲似乎在交代后事!什么是心痛的感觉?这一刻我深有体会,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疼的滴血。这种时候,母亲依然在关心儿女,关心晚辈。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用善意的谎言安慰母亲:妈,一点小问题,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吃几副中药就好了……聪慧如母亲,怎能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母亲轻描淡写地说,傻丫头,别哄妈了,天意难违啊!早走晚走都得走这条路……谁曾想一语成谶,这竟是母亲最后的一段时光。我的心又一惊,揪成了一团,慌乱地劝道,妈,不会的,你这么硬朗,活到90岁没问题……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竟走了七八里路。
走着走着就到了医生家。老中医又瘦又高,仙风道骨。他给母亲把脉。母亲瘦的皮包骨头,宽广的额头占了整个脸的二分之一,小小的脸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刚才还和满屋子的人谈笑风生的老中医,给母亲把完脉,突然面色凝重,神情严肃。母亲已意识到不妙,发黑的脸上瞬时蒙了一层淡淡的乌云。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野……
推拿、针灸、打针、输液忙活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每一个流程老中医都出手不凡。我惊诧于老中医也懂西医!老中医 慢条斯理地说, 中西医互相协调,取长补短,以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这个秋雨连绵的九月,我屡次陪着母亲去看中医。老中医家不通公交车,我们只好步行。母亲是智慧的。前几次,她带领我拐来拐去每次都是走不同的路线,最后终于选了一条最近的路。就这样,我们一边谈心一边赶路,这绵绵不尽的秋雨啊!
母亲已病入膏肓,看着母亲这一身的病痛,想着母亲这苦如黄连的一生,我心如刀绞。我希望母亲最后的时光能在亲人的陪伴下安静地离去,不借手术之锋利,不以药物之辅助。当生命的帷幕缓缓降落时,平静安详地迎接生命的最后历程,如秋叶之静美,如夕阳之从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我拗不过姊妹们的强烈要求,母亲被千里迢迢从陕西送到华西医院。手术后两个月,母亲在一身的伤痛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悲痛欲绝,潸然泪下。
往事如梦亦如烟。绵绵不尽的秋雨总是出现在梦里。在无尽的哀思中,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母亲的点点滴滴不经意间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