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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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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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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船

作者/彭光禄

(谨以此文献给生我养我的故乡和早已作古的彭氏父老乡亲。)

龙南造船厂坐落于风光秀丽的县城北郊,桃江和渥江之汇合处。

这是一条苍老的江河,叫桃江。它的上游有三条支流,一条是桃水,水源在很远的全南,更远的支流在广东发源。另一条是渥江,它也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桃水和渥江日夜不停地流淌,象两个素不相识的旅人,不知走了多少路,不知走了多少弯曲,他们最后终于在一个小地方汇合了——犁头嘴。桃江渥江汇聚点有点象犁田的牛头,地方不大,夹江口尖尖,上辈的人们就把这地方叫犁头嘴。还有一条支流叫濂江,发源也很远。渥江跟桃江汇合后不远,就与濂江汇聚,汇聚后的江河仍叫桃江,尔后桃江流经信丰继续向前流,最后与贡江汇合。

犁头嘴,这是一个古老的地方,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座落在县城北门郊外,方圆不过几平方公里。渥江江畔是一片碧绿的篁竹。早上,旭日东升,霞彩满天。竹尾的黄莺叽叽歪喳喳叫个不停,早起妇道人家早就伏在码头上浣洗衣服,木槌声伴着莺鸣声响个不停。只有中午有点寂静,但仍有几个跳皮的顽童,在树荫下的一条小驳船上玩耍,把小驳船踩得左右摇晃。还有一个男孩弯着橡皮树叉,向对岸射小石丸。到了下午黄昏时刻,又有较大的男孩子,在河湾里脱光衣服,光着屁股在玩水战。而那些腼腆的女娃子却在岸上地面上跳着绳子,轻轻地喊着:“你拍一我拍二……”一到晚上,明月当空,清辉倾泻,虬竹搖晃,河风凉爽地刮着,河里倒映着竹影,水波轻荡,几条大胆的红鲤在浅潭里戏嬉。岸上浓密的小小树林里,似乎有一对人影在走动,不时传来亲柔的对话,像似情侣。

这里住着几姓人家,大姓有郭、彭、黄、廖,等等。其中,郭姓人家男女过着编打竹缆和竹篷等竹器活。而彭姓人家却有十几户。他们祖祖辈辈都锯板造船。造各种各样的船,大的有三四米宽,长十几米,能装几十吨货物。小的船宽一米左右,长也就几米。这种小船叫小驳船,在河里行驶很方便,掉头容易,用竹篙轻轻一点,船头就像听话的小牛,立即转身,由你点划前行。而大的船只能装载货,向远方运去。他们装着货物,沿着桃江顺流直下,先过夹江口,尔后是十八塅,然后向着信丰,抵贡江,再然后到赣州。大多数的货物是到赣州的,卸货后,船工们就上岸,直奔繁华的赣州府,上街逛市场,进戏楼听戏。有的下酒馆炒几盘小菜,香花生米,叫店小二拿来烧酒,美美地喝上几杯。晚上,大伙就上戏院,带上一口袋香花生,听着风骚戏子唱一些调情调儿。家境好一点的戏迷.,会上妓院约一个骚娘们玩上几个钟头。而这些穷苦家庭出身的船工,只能忍着。休息几天后,大伙又上船。回程因为逆流而上,也没有什么货物往家里运送,所以有时半船货有时空船而上。大伙沿着江岸,拉着纤绳,吃力地朝前迈进。而船尾只有船老大操弄船舵。

一、祖父

 面对渥江码头,是一间陈旧的厂房——这就是原龙南造船厂旧址。厂房很大,中间是大车间,车间很大,可以用来造一条五六米宽,二三十米长的大木船。两边是小车间,各有小房间,房间用来做仓库,堆放材料和工具等。两边的小车间都可用来造小驳船用。彭氏家族的男人们白天就在这厂房里打造新船和修理漏水的旧船。要是来了货主,要运送货物到赣州,他们就接下业务,分派几个会水性能摆弄船只的男人,带上几天的干粮和干菜,一同沿着桃江,路经信丰,直到贡江,尔后上岸卸货。再进赣州府,玩耍几天,尔后要把木船沿着来路逆水把船拖回龙南犁头嘴的码头。

厂房的背后是彭姓家族的祠堂,两边是破旧的泥砖屋。彭姓的家人就零零落落地住在这里,总共也不过是上十户人家。那时,祖父彭景宣住在一间破旧的土泥砖屋里,一生操弄斧头,同彭姓男人一起打造木船。祖父人耿直,性爽,好喝两杯。有时醉了还好赌。一次醉后就进城赌博,结果输个精光,把辛辛苦苦赚来的一点血汗钱全赌了。祖父恶性不改,一边拼命的赚钱,一边又拚命地赌钱,年复一年,祖父还是孤身一人,直到四十多岁,还未娶老婆。彭姓的几个年长的妇道人家看在眼里,苦在心头。大家苦口婆心,最后规劝祖父一定要戒掉赌瘾,赚点钱把老婆娶回来。祖父耿直,也听规劝,最后答应不赌了,赚点钱把老婆娶回来。祖父在技术上是好把手,又肯卖力气,很快就积下了一笔钱。大伙们张罗着要为祖父找老婆。龙南城乡到处找,仍然没有合适人选,必竟岁数大了很难找。一天,有人提议不如到赣州府找,必竟大地方,各种女人都有,更有选择的余地。于是,每次下赣运货的男人们都利用空闲去为祖父张罗女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在东郊天竺山物色到了一个女人。该女子就是我后来的祖母。她才三十多岁,几年前未婚男人下南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女人勤肯能干,聪明有心计,人又贤惠,是个旺夫的女人。果然把祖母娶回后,祖父就一门心思做功夫赚钱,祖母细心打理,不到几年家业慢慢地大起来了,再后来家里有了积蓄,祖父祖母就自己买来木材等,找了几个彭姓男人打造了一条大木船。于是,家里搞起了航运运输赚钱,再后来家里又打造了几条船,尔后做起了租赁业务。家里日子在祖母的打理下,过得越来越红火。

这年农历除夕到了,家家户户宰鹅杀鸡,到祠堂祭奠祖宗。祖母是个勤快的女人,很快就把年夜饭弄好了。有鸡汤,有红烧肉,有扣肉,有冬笋炒肉,有酿豆腐,有春卷,还爆了糯米油果。祖父祖母俩人在过着一年一度的春节。几杯酒后,祖父低头不语,手里却拿着油果摸捏着,这个捏捏,那个摸摸,似乎嫌油果那里厚了。其实,祖母是精明能干的女人,个个油果做的都是厚薄一样。忽然,她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当家的,咱们年后是不是去抱养一个……”啪,祖父手上的油果掉下地上。

祖母嫁过来已好几年了,肚子却毫无动静,肚子不争气呀。“男人无孝,无后为大。”没有孩子,这刚刚赚起来的家业谁来继承?彭家不能断了香火啊!外面庆新年的炮竹噼里啪啦的响着,屋里却寂静无声。

二、伯父,一个工程师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喜鹊在竹尾上叫个不停,似乎人间要发生什么好事儿。码头上几个妇道人家在浣洗衣服,捣衣声、槎板声响个不停。祖母抱了一个大脸盆,里面盛着一只鸭一只鸡,也来到码头上,准备清洗牲畜。

“大婶子,今天来了贵客?”有人跟祖母打招呼。

“嘻嘻,是……”祖母跟那年轻女人搭讪。

原来今天是祖父祖母的大喜日子,今天要举行过继子嗣的仪式。祖父一大早就起来了,把房前屋后,院子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找来一个没有底的大木桶,用来过继仪式用。过继的儿子是邻居家的老三。他家有二子二女,老大老三是儿子,老二老四是女儿。老大就是我的伯父彭运添,老三就是我后来的父亲彭运汉。祖母通过彭氏家族的女人们苦口婆心,好说歪说总算把伯父的父母说通了,同意把老三过继给祖父母,不过要一笔不小的“彩礼”,还要举行正统的仪式方可。只要有儿子,祖父祖母就满口答应了这一要求。

祠堂正中案几上蜡烛火红,香火雾绕,院外炮竹齐鸣,好一派热闹气氛。

祖父祖母坐在祠堂上座,满脸欢笑,等待吉时到来。

吉时到了!一个男人把一个小男孩抱来,在厅正中间停下,尔后把男孩放下。在他面前放着一个直径二尺多的木桶,要让小男孩从无底的木桶中爬过去,才算完成过继仪式。男人手里拿甜食,笑嘻嘻地诱惑男孩从木桶中爬去。小男孩很听话,果然伏下,蹶起屁股,踮起脚尖,象小狗样轻轻爬去。小男孩很机灵,很快就钻过了木桶。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笑声。祖母兴高彩烈地把小男孩举起:“儿子!”

从此,这小男孩就成了我的父亲。祖父祖母很疼爱儿子,常常买好的新鲜水果给他吃,还买鸡鸭飞禽等有营养的东西给他吃。一晃几年过去,父亲大了,到了上学的年龄。祖父祖母又把父亲送去私熟小学读书。而伯父家境寒酸,无法供缴他上学读书,只能跟着彭姓男人们在厂房里做小学徒。

伯父天性聪慧,脑儿好使,人又老实肯干,几年功夫就学会了使用板斧、木刨、木钻等工具的使用,开始做得一手好活。他早起晚归,整天呆在厂房里,向老师傅请教,钻研技术,十几年过去,曾经带他做活儿的老师傅们先后逝世,伯父成了彭姓男人们的船老大,是个没有文化,技术却顶咵咵的土工程师。厂房里制造小驳船大木船的设计操作全由伯父一人完成。伯父没有文化,不象正规大工厂的工程师设计木船,先要搞出图纸来尔后再施工。他没有图纸,脑子里却有一张图,脑子里印着船头船尾船舷的尺寸,直接在板材上弹墨划线,尔后施工。几十年来特别是解放后,他主持建造了几十条大小木船。

这天,又一条大船要下水了。

这是一个桃花汛期。几天的大雨,渥江桃江瀑涨,洪水泛滥,浊流滚滚,犹如排山倒海,气势汹涌,一浪高过一浪。这正是大船下水的好时机。

车间大门已打开,两条很粗长有几十米的粗麻绳排放在大船两旁,两边站满了拉船的男女老少。伯父站在高高的船头上,瘦弱的身材,脸腮微笑着,正准备发号拉船下水。

“齐吆哩歪歪哟……”伯父用足力气,高声大喊着。两边的乡亲们抓起麻绳,弯腰朝前猛拔。

“呜呜呜呜……”大船开始缓缓动起身来。

“齐吆哩歪歪哟……”伯父又大声喊道。

“嗖嗖嗖……”随着大伙们用力,大船如箭射向渥江河中。不会儿功夫,整条船就已全在水里了。

“齐吆哩歪歪哟……”“喔!喔!”人们欢呼着,涌向码头,涌向朝夕相伴的故乡的河。

三、父亲的荣誉

父亲高小毕业后就开始跟着祖父和伯父一起学做船。父亲天生聪彗,很快就学会了整套手艺,做的一手好活,人见人夸。不久龙南解放了,这时父亲刚好二十出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伙了。这时政府开始组织各种活动保卫新生红色政权。街里成立了民兵组织,日夜巡逻,防止坏人搞破坏。父亲加入了民兵,由于工作积极肯干,各种粗活赃活抢着干,又有文化,很快就当上了民兵队长。

一晃几年过去,国家在城里组织各种合作社和合作工厂。犁头嘴原先以户为单位的造船作坊也开始搞合作运动。在政府的主导下,由各家各户联合起来的第一个工厂——龙南手工业造船厂成立了,父亲担任了第一任厂长,伯父成了工厂的工程师,全厂有三十多个工人,除了原有的彭姓船工,又招录了十几名外姓船工。于是,工厂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局面:白天工厂里斧头削木声,木刨刨板声,锤子敲钉声响个不停。一到夜晚,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不时传出“社会主义好……”的嘹亮歌声。小伙们唱歌未央,年长的老师傅却拉起了二胡神仙调。伯父天生不好说话,一天难得说上几句。这夜他坐在屋角,端着那古老的黄铜烟枪抽个不停。船工们日子越过越甜。

由于船工们积极努力,伯父出色设计,工厂造出的大木船越来越好。木船不仅满足本地航运需要,还销售到了赣州。更大的好事在等着父亲他们。不久,苏州一家航运公司看上了伯父他们造的大船,他们特地与厂里签订了购买大木船的合同。

父亲精心组织造船用的木材、铁钉、桐油等。为了购得上等木材,父亲还特地带上几个师傳上安基山挑选和购买木材。伯父在厂里则日夜设计船样。经过解放后几年的扫盲教育,伯父识得很多字了,会绘些简单的图纸。船工们则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几个月后,一条宽六七米,长二十多米的大木船威武地躺在正中大车间里。

红日中天,霞光普照。码头上人头攒动,人们欢声笑语。苏州订货的大木船要下水了!

“齐吆哩歪歪哟……”伯父站在船头上喊着,父亲在傍边挥着手指挥大家。

“嗖嗖嗖……”大船似箭一样,飞快地向河中驰去。

“喔!喔!”人们欢呼着,有人踮着脚尖向前看,有人吹哨尖叫起来。

这天厂房前大榉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家里喜气洋洋。祖母弄了一桌好菜,叫上伯父母、几个彭姓师傅,围着圆台喝起了酒。父亲穿着崭新的、祖母刚叫裁缝师傅做的灰色中山装,端起酒杯敬大家。

原来受苏州航运公司的邀请,父亲将代表造船厂要去苏州参加有关首航活动和游玩。

父亲来到苏州后受到了该公司的盛情接待,住宾馆、吃美食、逛景点。公司经理吩咐秘书陪同父亲一路参观,闲游,还拍了许多照片,先后到拙政园、虎丘和七里山塘等著名景点游玩。父亲的苏州之行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次旅游,是他一生的骄傲和荣耀。直到晚年他还念念不忘,经常提起。

六十年代初期父亲调离了造船厂,来到了二轻系统(前身是手工业联社)下属单位工厂担任支部书记兼厂长,一直在该系统各工厂轮流任职。在父亲七十多岁那年迎来了入党五十周年纪念日。时任中共龙南县委组织部长亲自乘车来到我家,代表县委对父亲表示祝贺,并授予入党五十周年荣誉证书,另外部长还送了一个大红包给父亲。这是父亲一生的最高荣誉,以后父亲还常常沾沾自喜地说起这件事。

四、神奇的故乡

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这是一群神奇的人。犁头嘴开埠已有几百年了,渥江桃江日夜尽情地流淌,滋润着这块肥沃的土地,也养育了一群神奇的人。全埠几姓人家主要从事两种职业,一是造船,主要船工是彭姓人;二是编扎竹缆竹篷等竹器,主要由郭、黄和廖姓人家从事。这两种职业造就了神奇的犁头嘴人,造就了篷勃的旧龙南航运业。旧时的龙南由于交通不发达,只有一条弯弯曲曲、坎坷不平的黄土山区公路通往赣州,也没几辆四轮汽车,远远满足不了不了全县各行各业物资材料运输的需要。没有汽车运输只能靠水上运输了。于是,航运业篷勃发展起来了,木排运输、木船运输如火如荼发展起来了。造船厂的船工们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工作是快乐的,生活却是艰苦的。那时没搞计划生育,家家随意生小孩,处于无政府状况,每家都有三五个孩子。孩子多了,生活自然困难,酱醋油盐柴米自然难于满足家庭需要,大家天天都处于半饥半饿状态。生活困难咬紧牙根可以挺过去,可其他问题就难办了,红白喜丧之事常常困绕着这里的男人们。娶媳嫁女无钱可以将就或延期待赚钱以后再办。可是丧事呢,怎么办?置棺材,请道士,“打八仙”,都需要钱啊?待赚钱后再办?尸体会发臭,丧事不等人啊!

聪明的人有聪明的办法解决。于是,一种新型的组织诞生了——“互助会”应急而生。这“互助会”是由会员集资,哪家老人逝世从互助会里拨款埋葬,“打八仙”人员则从各家男人抽调,每次八人,每家轮流出人,负责上山挖穴,抬棺材上山埋葬。“互助会”的出现解决了男人们的丧事之忧。这一组织从诞生到上世纪末都存在,直到龙南推行火葬才消失。

1966年的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最令人难忘。桃花汛期来到了,天空黑暗,乌云翻滾,满天瀑雨倾盆而下。大雨风狂地下着,一连几天下个不停。渥江桃江发怒了,污浊的洪流排山倒海从上游奔来,河面上漂着生的淹死的猪、牛和其他牲口。江水上涨汹猛,很快就淹没了大地,很快就要上涨到二楼了。犁头嘴全埠地势偏低,百姓家的房子都是土泥砖房,一般二楼以下是用石头砌的,二楼以上是土泥砖砌的,水一淹土泥砖就松碎,房子就要倒塌。而且,还有一部份房子全部用的是用土泥砖砌的。这时有一部份土泥砖房已倒塌。“救命呀!救命”四周呼声此起彼伏。情况万分紧急!伯父很快就组织造船厂的船工把那两条已订货但还未接走的大木船准备好,开始组织船工用小驳船和木排从各家各户接人上大木船。郭、黄、廖等几姓家的男人也划着木排、竹筏把家人接上大木船。大木船栓在三棵大榉树下,轻轻地躺在水面上。

黄昏时刻,伯父撑着小驳船来我家接人。这时父亲早已调任县城一单位任负责人,他还在县城,组织职工抢救各种物资。“禄崽,小心!”伯父轻轻把我从吊脚楼上接下,放在船上。待把我全家接上船上后,就撑着小驳船向大船驰去。

为了保住性命,乡亲们只帶上贵重物品,米菜都来不及带。在船上没有饭吃,只能喝点用洪水烧的浑浊的开水。就这样在船上度过了三天三夜。当时,有个郭姓家孕妇正好生产,就在船上生下了一个儿子。郭家为了铭记这场洪水,就把儿子取名为“郭洪生”。几百个犁头嘴人就靠这两条大木船保住了性命。老天开眼,彭姓人造的大木船拯救了犁头嘴全埠生灵!

犁头嘴不仅是一个造船编竹缆的好埠口,它还是县城举行龙舟竞赛的好江河。每年端午前夕,县里都要在犁头嘴举行龙舟大赛,赛后还要举行友谊比赛和抢鸭子活动。端午前是造船厂船工们最忙碌的日子:他们要维修龙舟,还要给龙舟重新染色着色,染成红龙、黄龙、青龙、蓝龙、紫龙,等等。一到比赛时刻,红黄青蓝四条龙舟在起划线排成一排,等发号员一声令下,四龙如箭似的射向上游。无数的眼睛盯着四条龙,看哪条龙跑在前面。父亲爱好比赛,几乎每年都要为赛队撑舵。父亲刁着烟、清瘦的脸庞带有一点微笑、明亮的眼睛盯着前方,右手握着舵把的形象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至今难于忘怀。

这年春天特别的冷,伯父的逝世给我心里刮来一阵寒风,使我浑身发抖。想起1966年洪水,想起伯父撑着小驳船来救我,我的眼泪嗖嗖而下。在爆竹声中,在寒风中,伯父的棺木被互助会的“打八仙”队缓缓抬走了,一个造船厂的栋梁——造船工程师从此乘鹤西归。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廿一世纪,随着四个现代化的兴起,龙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行各业发展迅猛,交通运输业也越来越发达。汽车多起来了,公路变成了国道。由于环境变化,生态环境慢慢恶化起来,河流变小,河床增高,小河流已经不能航运了,渥江桃江的船只慢慢变少,大木船最后在人们的眼眸中消失,造船厂成为一个历史的里程碑。这个里程碑永远矗立在人们心中,就像一首七律诗永远被人们吟咏着:

七律·故乡的船

作者/彭光禄

只只船儿向赣流,桃江两岸树悠悠。

信丰登岸寻衣购,赣水拋锚卸货酬。

夏煮全身乌瘦脸,冬寒一季冻苍州。

长篙轻点清波荡,舵手摇摇又过秋。

(后记:我含着热泪完成了这篇记载父辈们英勇奋斗创业的故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是一个历史的横截面,这是龙南造船业从微小到发展壮大直至消失的历史,这是彭姓人悲欢离合、苦辣酸甜的人生故事,这篇文章作为文学作品,将成为我怀念父辈的永恒的记忆。谢谢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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