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

听说今年的冬是早来的，当我在天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时睁开了双眼，呼，啊"我打了哈欠，随后翻起身，打开了窗棂，冷冽的寒风吹过我的面颊，城市的上空是灰蒙的，但在灰蒙之中是淡淡的白斑，不久后，它们便随着冷空气下来了。"嘶嘶"渐渐的雪花打在我冻得有些微红的鼻上时，我关上了窗棂，看着败落枯叶的树上那抖动着羽毛的渡鸦，笑了。

雪下大了，漫天飞絮着，然后零落在这灰蒙与暗红之间。吃过早饭，我便离开了家中。"呼"白雾在我呼气时便显现出端倪。“穿得有些单薄了”我打了个哆嗦，嘀咕了一句。

走过马路，身旁是早晨的那棵树，我转过身看向家中的窗户，似乎有人注视着我。一种异样的恶心感涌上我的喉咙，我蹙着眉，转身离开了路口的彼端。"嘎、嘎、嘎"渡鸦在我身后扑腾着翅膀，尖叫着。

兴许是我起得有点早了，街上只有飘落下的雪花，只有一些在极远处会有零碎的黑影，忽忙的穿过街尾的巷口。

坐在公交站台的坐椅上，我从口袋拿出一包烟，用冰冷的火机将口中的东西点燃。深吸一口，微微感受到了一丝暖意．烟雾则从手指．口中．鼻腔飘向烧红的天空。我有些悯然，不知道该去往什么地方，我低下头，双肘撑着双腿，叹息将烟雾排出。

地上的水坑倒映出了我如今的模样，地上的男人注视着我。他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扁小的眼睛中竟仍留有着下眼白，鼻子则被烟雾挡的有些模糊，抿着薄薄的嘴唇，周围的胡须看起来像几个月没有剃一样结成了硬碴。我吐了口口水，那无声注视的镜像被打碎，令我有些颤抖。

而在这烟草的气味中，突然的闯入一抹清淡的檀木香味。是个男人吗？我边想着转过了头。这个城市整日整夜的被工厂的浓烟所充斥，只有在傍晚，强风吹拂的时候，人与人才能看清对方。那双湿润水汪的杏眼猛的咬住了我，像是黄沙走石的沙漠中最致命的眼睛蛇。我抖了一下身体，从尾椎骨一种异样的感觉沿着脊椎冲上我的大脑。

我没有站起来，只是静静的等待。那模糊的身影从烟雾中浮现，我没有看到其它地方，贪婪的看着她的眼睛，连她身上半抹吊带小黑裙都未稍注意过多。

“先生”她叫道，我回过神，公交站台不知何时开来了这辆老旧的公交车。"抱歉"我向她笑笑，转身走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车门。"记得早点上来"公交车司机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的挡风玻璃说道，我悻悻的将口袋中的零钱投入旁边的机器，随即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树叶的痕迹被拉成了一条条模糊的线，在这开动的公交车上，被塑料坐椅的气味包围中，那抹檀木香味显得格外迷人。我打量着她那雪白的后背纳闷了起来。"将要入冬了，不冷吗？"可能是感觉到后背注视的目光，她转过头，我些不好意思，视线于是撇向一旁的玻璃。

太阳已经显现出来，街上的事物被光线透出一道道黑影。行人的脚步杂乱又显得匆忙，我眯着眼盯着那橘红的金日，阳光将我身上的寒意打散了些许，我叹了口气，放空了大脑。

公交车缓缓停下，我扶着栏杆缓步从后门走下来了，那女孩也是如此，我用余光瞥到。风阵阵的拍打在我的脸庞、脖子。雪不知何时停了，灰蒙与模糊中只有我耳畔的风声和心脏抖边的声音，如此的安静。多好，多好。

"生先"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那双眼睛依旧动人，"你的火机掉了。"她向我伸出手，手上是那冰冷的物体。我摸摸口袋，只有一包干巴巴的烟盒，我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接过了她手心的火机，冰冷的火机被女孩的手心捂的带有一丝温度。我的手指从她的指尖缓缓滑落，手中的火机如此的沉重，又似乎带有一丝淡淡的檀木气息。像是在极远的某个午后，两片脉络不一的树叶被风卷起，一片向着那片温暖飞去，一片则落入行人踩踏过的严寒土壤里。

视线被牵远，而她已经沿着街道，向远处的空间走去。有些突然的喘不上气，"等等"我蠕动着嘴唇，但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我突然向前大步迈出了脚步，脚步却被融化的积雪所绊倒。骨头发出了悲鸣，手上剧烈的疼痛，我双手撑着地面，顾不上双手的生疼，女孩的背影，那雪白的后背随着迎风飘扬的裙摆离开了那个布满阳光的街角。风，刮起地上的灰尘，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伏特加倒在被划损的伤口时，让我疼的龇牙咧嘴，慢慢的将伤处理好，我将烟支点燃，试图得到些许的慰籍。"伏特加慢慢从口腔进入到肠胃里，口中满是苦涩的滋昧，"呼"我叹了口气，身体在这寒风中也逐渐暖和了起来，我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光线在视线中逐渐失去的规则，它变得尖锐，粗犷，又变得像一团永恒燃烧的活火一般，纯白世界在极远处一道道黑线由远及近的拉长，又过渡成半片的灰色，它和那变化的光线交换着，又交融在了一起，形成了絮状的斑点在呼吸中显现，覆盖住我的身体，又将我淹灭在这之中，最后只剩下下完全的黑，透不进一丝光。

沉浮，一再的被冲击，像是在水中淹没，声嘶力竭的呼喊。

如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境，光线从四周透入我的眼眸中，五彩斑斓的条纹渐渐集合成一个整体。我推开窗棂，太阳透出一丝鲜红的光晕，晦暗交界的地方如只剩下暗红的色泽。我无声的呼吸着，目光向远处的树枝望去，渡鸦的羽毛反射着凛冽的蓝光，一阵寒风吹过，它嘶哑的尖叫起来。我抬起头看向昏暗的天空，灰蒙中雪落了下来。我知道，冬天来了。

将窗棂关上，只剩下须臾的灰暗。我翻过身，向着房间深处的黑暗走去，我感受到无声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