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味道——腊肉

我的家乡在四川省泸州市合江县，一个地道的农业小县，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文化小县。在县域的村社里，逢年过节时分，天空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咸香，随着微风轻轻吹过，飘荡在这方水土上空的美好便慢慢涌向更远的地方，好像在诉说，孩子呀，快回来吧，母亲等你回家吃饭了。对，这香味来自农家腊肉，我家乡的一道地道家常美食。

说起腊肉，要是在上世纪80年代，对家乡村里的很多家庭来说，这都是一场奢侈的梦想，因为那时候，没有几户人家能在过年时杀年猪，还有生肉给剩下的，保底就是多买了几块肉可以吃个好多天。当然，现在时代不同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想要吃腊肉，可以说是分分钟的事情，菜市场、商超里都有卖的。只要有钱，只要想吃，就都能买到，还有各个地方不同口味的，以及各种各样的腊味，可以随心所欲、尽情地享受。

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最喜欢过年，过年对于孩子来说，可是能收获满满哟。过年的时候，父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亲戚朋友都会给压岁钱，还有新衣服穿，还有很多的糖果可以吃，当然肯定少不了那一盘可口的腊肉了，真是太幸福了。要知道，这些美好的事情，在平时是很少有的，能吃饱穿暖就已经很不错了，谈何要求更高呢？

父亲经常给我说：“人比人气死人，知足才能常乐。”所以，我在不开心的时候，有一盘腊肉吃着就觉得一切都会过去的；在开心的时候，有一盘腊肉吃着就觉得一切都会更好的。其实，很多事情，我从不许愿，因为总是事与愿违。我觉得能带着父母亲给予的爱和自己的追求前行，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将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唯一的祈望就是不想长大成年当了父母以后，还让父母亲跟着操心，活成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就像岁月不声不响，且不慌不忙，但愿能在这凡俗的烟火里，以素心阅尽来日方长。

《人民日报》说：“世上最可贵的两种态度，一是认真，二是坚持；认真能改变自己，坚持能改变命运。”这就像母亲做腊肉的样子。每年快过年的时候，母亲总会跟父亲商量，从猪圈里找一头中等的年猪（最大的那头猪将卖掉换成学费）请杀猪匠宰杀好，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邀请上亲朋好友一起吃顿年猪汤，等吃过年猪汤并分送一些生肉给亲戚朋友后，剩下的生肉就能腌制成腊肉了，这也是在那个没有冰箱和空调的时代里，延长物质保质期，可以将物质保存很久还不腐烂的好方法。

做腊肉需要一丝不苟的认真和耐心，不然这些生肉很容易变味坏掉。我记得腌制时，父母亲都会齐上阵，先是将已经放凉的生猪肉一块一块地摊平放在木板上，再在上面均匀地撒上一层盐巴，口味重点想要咸点就多放点，口味清点想要淡点就少放点，用手在肉上来回地揉搓，保证每一处肌肤都涂抹到位，然后再将一块块的肉整齐平整紧实地放在一个大水缸里，水缸是用陶瓷烧制的那种专门腌菜用的，待一个周后缸中的肉完全被腌进味以后，再将其全部取出晾一下，待表皮的血水全部晾干后，再用粽叶搓成的绳子加个木头挂钩一排排整齐地挂在厨房灶头上方。如此，腊肉的制作就完成了，只需等烟火烘烤了。

日复一日，一块块的生猪肉在经过柴火的不断烟熏火燎后，将慢慢变色变味，成为一块块带着岁月沉淀的咸香可口、色泽黝黑、干巴巴的腊肉。梁实秋也曾在《雅舍谈吃》用专篇写到《腊肉》说：“腊肉就是经过制炼的腌肉，到了腊尾春头的时候拿出来吃，所以叫做腊肉。普通的暴腌咸肉，或所谓‘家乡肉’，不能算是腊肉。”的确，腊肉并非火腿，二者有着制作工艺、口感、选材、烹饪方式等的不同。经过慢火加烟雾烘烤的腊肉，肉质很香，易于保存，口感极佳。不管是单独炒着吃、煮着吃、蒸着吃，还是伴着菜一起吃都很美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很喜欢吃腊肉的缘故，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春来暑往，想改善生活的时候，或者有客人来访的时候，总会取一块“高端的食材”腊肉出来，再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就能做出一道令人难忘的美食。

如今，我们家里已经好多年没有种地了，父母亲也还在城里打工，但是每年春节前夕做腊肉的老习惯依然坚持到现在。这几年的腊月，母亲总会提前去亲戚家买半边猪肉，按市场价把钱结算给亲戚后，再请亲戚帮忙一块块地腌制烘烤好，等需要吃的时候再去拿回来。每次拿回来时，母亲都不忘给我打电话，让我抽时间过去一起做来吃，并且总是给我塞些在口袋里带回家。对于母亲来说，她知道我爱吃腊肉，觉得送我腊肉就是最好的味道、最好的礼物。而我，每次也总舍不得吃、不忍心接下。现在，每每说起过年，我总是记得儿时看到父母亲一同做腊肉的专心能干模样。

说起腊肉，我想起先秦经典《易经》里提到“晞于阳而炀于火，日腊肉”，说的便是将肉放在阳光下晒去水分后放入火中烘烤，就叫作腊肉。如此说来，腊肉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它也早已成为了我国的一道传统美食，在逢年过节、家庭聚会、日常小酌等重要时刻，总是能在餐桌上看见它。如此一道独具风味的四川腊肉，是我们四川人对于爱朋友、爱亲人和爱自己的一份热情表达，它的美味及情义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曾经这样描述腊肉：“腊肉，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而我觉得，腊肉是母亲亲手做的，是母亲的味道，是其他美味都无法代替的香甜，是我魂牵梦萦的乡愁，是我心中永远的地方。因为腊肉里，浸透了母亲浓浓的爱、深深的情和一辈子的牵挂和呵护，给予了我无尽的美好回忆和热情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