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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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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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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伯的牵挂

我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这样讲述过林语堂和夫人廖翠凤的老式婚姻故事:在他们结婚五十周年的时候,林语堂送给廖翠凤一枚胸针,上面刻着《老情人》“同心相牵挂,一缕情依依;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若能遇见所爱之人便是幸福的,而像林语堂和廖翠凤一样有着彼此挂念、彼此照亮的生活伴侣,就更难能可贵了。

周五我正在单位上班,母亲打来电话说是姨伯生病了,就在我们县城医院里,让我下班找时间过去看看。我满口答应到,心想姨伯这是怎么了,之前中秋节时见他还是好好的,因妈妈也说不太清楚缘由,只是听说因为镇上卫生院治疗后没什么效果,逼着就请一个师傅送来医院了,也没人陪同着。至于是哪个医院,哪个科室,哪个床号一概不知。

放下电话,我内心也不自觉地跟着紧张起来,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姨伯,弄清楚他的病情是否严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姨伯那么好的一个人,一辈子吃了不少苦,总希望他好好的,能长命百岁。我急忙请几个同事帮忙打听,几番周折后才问到他在一个新修建投用的医院里,正在呼吸内科接受治疗。知道了姨伯的基本情况后,我总算是可以平静一会了。

忙完手中的工作,已是下班时间了。来不及吃饭,我便急匆匆地去超市里给姨伯买了很多吃的用的,然后就打车直奔医院。我一路小跑着到了护士站,问了在多少床号后又小跑着去了病房。病房的灯光不太亮,应该是只开了一盏灯吧,房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品的味道,冷冷清清,没看见一个陪床的人,也没有听见有人在说话。如此安静之下,我也不好发出声音,只得挨着数字看过去,发现姨伯就孤独地躺在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

看着姨伯好像似睡非睡的样子,我也不想打扰他,索性就在旁边的陪护凳子上坐了许久。也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姨伯终于醒了,正巧他侧身时看见我了,便问道:“大妹,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都没叫醒我呢?”我连忙说着没事,接着问他吃饭没,他说还不太想吃,在相劝之下他同意吃点清淡的,我就立马直接去医院外面的饭馆买了些提回来。

姨伯多少还是吃了一些,总比饿着肚子强呀。尤其是病人,怎么说也得营养跟上,能吃能睡才能好得更快,也更有抵抗力。等姨伯吃完后,我便把剩余的饭菜和卫生都收拾干净,坐下来好好陪他聊聊。在交谈中得知,他患了和我父亲一样的病症,又是肺气肿,只是不知道是轻度还是重度,因为医生跟他说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本想直接去医生办公室问问姨伯的具体情况,但此时正好是午休时间,没办法只能下次再问了。

姨伯告诉我,经过治疗,他明显感觉好多了,还说能吃能睡身体也不太痛了,叫我告诉母亲她们别担心。他还说到本不想来城里的,大医院看病很贵,要花很多钱,只是因为镇上的医疗卫生条件实在有限,他的病情一直没有更好的进展。在家时,已经走不动路了,需要拐杖搀扶着,浑身都很疼,就像是深入骨髓的疼痛,折磨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在这样下去就只能等死了,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大娘,怕她一个人过余生太残忍了。于是,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还是决定来县城医院看看,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大娘是我母亲的亲姐姐,属于一母同胞姐妹,在家族中排行老大。她今年已经70岁了,自小便一直生活在农村里,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字,也不会写字,没有出过远门,一是坐不了车稍微远点就晕车吐得不行,二是走得远点就找不到路回家了,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市区,也和姨伯一样都是生病住院的时候了。

大娘每天的活动场所就是家里和家外的几亩土地,做家务活更是一把好手,什么事都难不倒她。在她十多岁的时候,就经家人许可、媒人介绍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小伙子,也就是我姨伯了。俩人家境差不多,都算是地道的贫苦农民。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日子还算不错,虽然贫寒简单点,但经勤劳奋斗后一家子很有爱温馨,可是随着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命运的齿轮好像就变了。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孩子出生后就一直生着病,寻遍了很多偏方也不见好,关键听说治愈的机会很渺茫,大娘内心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环境下,她几度崩溃,疯狂大哭,着实把姨伯吓了一大跳。可,姨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他刚从地里忙完回到家,发现大娘不仅没做午饭,还一个人坐在厨房里一声不吭,怎么叫她都不回应。姨伯感觉大事不好了,赶紧在邻居家借了个板车,拉着大娘就往镇上医院跑。

痛心的是,医生告诉姨伯,可能是因为大娘内心压力太大的缘故,她把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了,以至于出现了间歇性精神问题。自此后,大娘就一直活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中。清醒时,她什么都知道,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糊涂时,她谁都不认识了,还会乱骂人、乱打人,不知道做饭也不知道洗衣服,更别提下地干农活了,总之像是傻子乃至疯子的样子,让人生怕的同时也令人同情。

每当大娘受到一点刺激就犯病时,姨伯就当起了家庭保姆,像照顾自己的闺女一样细心和耐心,既要伺候好大娘的一切,从穿衣吃饭到生活自理,还得承担家庭的所有劳动。一般情况下,大娘糊涂的状态会持续五天到一周的样子。等她恢复正常时,又压根不记得之前她犯病的事情。她要是问起的话,姨伯也会说她没事,都是正常的。殊不知,姨伯经常在大娘看不见的地方抹眼泪。

由于大娘的病症没办法根治,只能用药缓解。在家庭条件相对紧张的时候,姨伯也不忘给大娘常年备药,只希望她能少受点罪。他们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家里主要以卖菜苗为生,每天不光要起早贪黑地照顾地里的庄稼和家里的大小事宜,还得从菜种子撒下地时起就悉心照料着,施肥、锄草、浇水,一点不能落下。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年复一年地,姨伯和大娘相互扶持着过了几十年,每天忙完家里又忙地里。大娘总觉得对不起姨伯,认为拖累了他,让他在其生病时抛弃她,等老天把她收了。可姨伯一直对大娘说只要有她在,这个家就是完整的,他也很安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丢下她的。大娘再犯病时,姨伯还是像刚开始时一样耐心照顾着她,哪怕是她把饭桌上刚煮好的饭菜全部都倒了,把吃饭的碗也摔了,还指着姨伯鼻子骂,姨伯都没发一点火,始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还难得的是,平常的生活相处中,姨伯不光处处让着大娘,体力活基本不让她碰,只捡轻巧点的活给她干。要是大娘有喜欢做的事情,姨伯是一点也不含糊,好比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想办法摘给她。有时,姨伯还会变着花样给大娘带来点惊喜,比如一同上山干活时,会踩点野花绑上稻草就成为一束简洁的鲜花了,笑呵呵地拿着跑到大娘面前送给她。看着大娘有些害羞的样子,姨伯干脆再摘一朵小花插在她的发髻上。

岁月更迭,他们的终于孩子长大了。为了能再多挣点钱给孩子买房和娶媳妇,又承包了邻家的几份田地耕种着,家中喂了四头猪仔不说,还养了四五十只鸭仔和四五十只鸡仔,连鸭蛋鸡蛋也舍不得自己吃,全部拿去卖掉。穿的衣服也是旧得不能再旧了,有的还有几层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的小洞。鞋子的话,一年到头,穿得最多的就属凉鞋和拖鞋了,按他们的话说就是在农村下地干活喂鸡鸭都很方便。

特别是他们居住的房子,在周边到处都是二三层楼的小洋房时,他们家还是土墙房,屋顶是用瓦片覆盖的。看着土墙在风雨飘摇中有些侧边已经被雨水长时间冲击有倒塌的风险了,姨伯又找了几个匠人帮忙,自己则全家总动员吃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陪着匠人们一起将土墙的内外两侧用不易腐坏的木料包裹好,经过四个多月的加工完善,这栋土房子终于摇身一变成了高大上的木头房子,屋顶的普通黑色瓦片也变成了红色的琉璃瓦。

从远处看,房子有点像是古色古香的乡村民宿,还别说真是蛮好看的,只是房子却虚有其表。当推开堂屋的两扇大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吃饭的破旧方形四腿木桌,还有几根也很破旧的长条形木凳,沙发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旧沙发了,上面的竹篾条已经掉了好几根了,电视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还带着很大的黑色后座,还有一个用了好多年的小鸡仔孵化电箱,剩下的就是说不上来的杂物了。

要是再看看他们的厨房和卧室,就真的跟之前的老房子没什么区别,一切摆设是原来的,一切的样子还是原来的。逢年过节时,父母亲去到姨伯家时,总会跟他们带去一些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还有一些成色比较好的冰箱、电视、音响、空调等常用物资,只希望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可,姨伯他们总是舍不得用,非必要时也不怎么用,说是太耗电了。同时,父母亲赞助给他们的钱也不愿意收,说是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也挺不容易的。

这不,他们的孩子开年时便外出打工挣钱了,一直没回来过。虽说每月还是有几千块钱的工资收入,但是一个月里没一天假期,还得跑长途,东南西北去到各个地方,作息不规律,经常都不能准点吃饭。姨伯生病的事,他没告诉孩子,生怕影响他的工作。他总说,他和大娘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能牵连孩子,影响他的未来。每次跟孩子通电话时,也都是报喜不报忧,还说一切安好请他放心,有空时再回家看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因为孩子常年不在家,家中多是老两口相依相伴,从青丝到白发,他们早已成为了彼此生活的重要部分,谁都离不开谁。或许是心意相通吧,姨伯住院的这些天,大娘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一直是正常的,一个人也把家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这无疑让他内心多了一丝安慰。尽管他现在住在医院里,也总是嘀咕大娘一个人在家要是犯病了可怎么办呀,每天晚上都会跟大娘打电话说说家常,听着电话里大娘的回应皆正常,他便放心了,终于可以躺下好好睡个觉了。

杨绛先生有言:“能让你温柔的人,肯定是给了你极致的爱。能让你沉默的人,肯定是给了你极大的伤害。能让你变暴躁的人,肯定让你受尽了委屈。慢慢的,你会发现,一个好的伴侣,真的可以减轻一半的人间疾苦。”未来,我不知道姨伯和大娘的日子会怎么样,大娘的病还会不会再犯,但我始终坚信,只要有爱一切就都有希望,只要有爱再大的困难都会被跨越的。愿天地见怜,祝福姨伯和大娘身体健康,幸福地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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