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边上菊花黄

一

眨眼间，秋风送爽，野外的绿叶在静悄悄地变换着或黄或红的颜色，将整个希望的江山装扮得如此缤纷闪耀。看，天上的老鸹高高低低，时而飞起，时而又落下。云从鱼塘边走过，野菊花在两岸竞相开放。塘水清清爽爽，在微风中荡漾起湛蓝的幽光，一些凝接在塘边花儿枝头的小雨珠洒落在水面上，慢慢化开了一道道波纹，像幅连环画般诱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河塘边上竟然窜出来一丛一丛的野菊花。那金黄色的朵朵小花，带着纤细的小花瓣，中间的花蕊时不时有几只小蜜蜂兴高采烈地飞来飞去，绿油油的长叶陪衬着，花中有叶，叶中有花，黄绿黄绿的，走近其中，还能闻见浓郁的清香味，十分令人陶醉。尤其壮观的是，这些密密匝匝、或大或小、亦开亦未开的野菊花，从远处看，就像是大自然特意为鱼塘披上了一条碎花丝带，随着风儿摇曳生姿。

野菊花，别名又叫山菊花、千层菊、苦薏，常长于山野之中，盛开于秋冬季节，喜欢潮湿的环境，有着冬季小太阳的美称。在这个万物凋零的深秋时节，它们仿佛为路人点燃了一盏明灯，指引着一路前行的人，还带给他们一种赏心悦目的静怡，而这不正是希望的田野的味道吗？说来也很神奇，野菊花好像很容易就养活了，更应该说是自己养活自己吧。平常，虽然我家和岸边的野菊花只有一根田坎的距离，但却从未给它施肥、锄草、浇水、打农药，它也可以自由地吸收天地之精华，疯狂得长在沟壑里，长在地沿上，长在山坡上，长在河岸上，长在草地上。偶尔，我们还会在石头缝中，看见昂扬向上的他们，在某的一天伸出好看的天鹅颈，惹人蹙足欣赏。

本来我还担心在霜降之后，这些花儿会受冷空气的影响，慢慢在寒风白霜中枯萎干掉，彻底退出季节的舞台，但我是真的想错了。我等待了好多天后发现，它们仍然毫发无损地矗立在那里，该活动就活动，该休息就休息，只要有阳光和雨露，就完全不把这些狂风暴雨放在心上，权当是对自己的锤炼吧。经过光和热的滋养，隔夜后，它们又是一条好汉。

特别是有的路人从野菊花旁边经过时，觉得花儿和藤蔓有些挡道了，便用镰刀将它们从挨着褐色的根部起一茬一茬地咔嚓割掉，脸上还露出开心的表情，以为这下肯定不会长出来了。谁曾想，没几天的功夫，尤其是经过一场大雨的洗涤后，还不算连根拔起的那些野菊花残根间又突然冒出了几根嫩芽，像极了来年春风吹又生的样子。

二

看着越来越茂盛的野菊花，母亲倚靠在围墙边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心里像是在盘算着些什么。我以为母亲是喜欢那些野菊花，想要摘一点回来装点简洁的家，索性就在午间饭后提了个簸箕，去鱼塘边踩了些回来。将其分成几份，拿一点用绳子捆扎好放在枕边，晚上能闻着花香睡个安稳觉，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再拿一点用瓶子装好放在书桌上，每次写作业的时候，能有花香伴着便不再觉得枯燥，更希望把它的美好留下。最后再拿一些小花别在耳边，人站在蓝天下，好像整个脸蛋都更光鲜了。

母亲看着我弄得满头大汗的，突然走到我面前，说其实野菊花还是一味随处可见的中药，具有清热解毒、舒风凉肝、去火明目等功效，又因其在秋天独自盛开，所以备受村民的喜爱。说着，母亲就打算带上我继续去鱼塘边采摘那些无主的花儿，想用她的方法让这些花儿的光芒愈加的永久。我二话没说，就跟在母亲身后，仔细打量着她是怎么采花的。原来，母亲只摘取最上面的小花朵，不管是盛开的还是没完全盛开的，都一股脑儿地往口袋里放。就连那些散落在草丛里的小花骨朵，也没有放过，生怕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季，是太遥远了。

母亲说，由于野菊花上的细毛比较多，所以在制作一些工艺品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先浸泡或蒸煮一下。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找来一个比较大的锑盆，往里灌满水，将刚摘的花儿全部倒入其中，慢慢清洗，然后又一把一把地将其捞出控干水分。再在锅中添上水加热，又拿来蒸笼将洗净没水的菊花放进去摊匀，待15分钟蒸笼上汽保证每一朵菊花都蒸上了桑拿后，再次全部捞出晒在一个很大的筛子里，用竹筷将已经焉掉的花朵均匀分开平铺着，愿它们都能好好晒晒。

在阳光的普照下，一朵朵蒸过的菊花香味更多浓郁，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凉且清香的味道，而颜色也更加的亮眼，金灿灿的犹如一颗颗饱满的臻品珍珠。差不多两天的时间，这些小花经过炙烤和风吹慢慢变干了，母亲叫我拿出几个塑料瓶子，一一装满并密封好，说是等赶场天拿去镇上卖，还能换点零花钱。顺便她还让我找来一个搪瓷茶杯，抓上一小撮，再来点80度的热水，外加一小块冰糖，一杯好喝又暖意的只属于这个秋天的冰糖菊花茶就做好了。看着杯中一朵朵原本已经收缩的花朵，又随着水面慢慢呈现出它最初的样子，这不就是我们人生该有的样子吗？当开放时，就大胆勇敢地开放即可。

至于背篓中剩余的野菊花，母亲又让我用水洗干净后，直接将就锅中已经煮沸的水，放进去焯一遍水，又捞出放入锅里炒干水分，然后再打两三个鸡蛋在里边，也是用竹筷快速调合搅拌均匀，使得鸡蛋和菊花能深入的相融相生。然后，又在热锅中放上半勺猪油，待猪油全部化开了，就把拌好的菊花和蛋倒进去煎一煎，再放点姜蒜、辣椒、盐和葱花，在铁勺的不断翻炒中，一盘香气扑鼻、色泽光亮的野菊花炒蛋就出锅了，让人一顿能吃两碗米饭。

母亲还告诉我，其实晒干的野菊花还可以用来煮粥、炖肉、熬汤和制作枕头，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择。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会懂那么多，因为自我记事起，便没有见过母亲做这些。在与她的漫夜畅谈中，我才得知，原来，早在很多年前，在我老屋后的田坎边上每年秋天的时候，就会长出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菊花，因长势喜人，父亲总觉得让它们在寒风中一点一点的枯萎凋谢太残忍了，就让母亲拿背篓都摘回去，做些经久耐用的物品。

只是后来，家中的经济条件已经承担不起我们的学费，他们不得不舍去这片生养而熟悉的土地，提着简单的行囊外出打工了。没曾想，这一去就是离乡背井二十多年，可老屋还是那个老屋，但屋后的那片野菊花也不知道是为何缘故却再也没有芳香过了。每每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母亲眼中总是泛起点点星光。我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愿接下来的时光里，能让她更轻松一些，能更多一些笑容，能陪伴她更久一些。

今年，母亲忙完城中的事务终于可以抽点时间回老家，可好好打理下房前屋后的田地了。所幸，还能在这个临近冬天的日子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遇见这些久违的野菊花，就像是在和久别重逢的好友再次拥抱，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三

闲来无事时，我通过查阅相关资料得知，早在《神农本草经》中，就讲述过第72味药材旋覆花，它指的就是野菊花。《本草衍义》曰：花淡黄绿繁茂，圆而覆下，故名旋覆。的确，其花性微寒，具有清热解毒、泻火平肝的作用，再加之香气独特，能提神醒脑，我时常也在办公室备上一罐野菊花茶，想从茶水中品尝出母亲做冰糖菊花茶的味道，再回味人生的种种或甜或苦涩的味道。

还别说，这一喝就喝上瘾了，一小罐野菊花茶只需要10块钱就能买到，但是却能喝好多次，真可以说是经济又实惠，难怪母亲曾说菊花茶并不太值钱，只要自己有功夫不嫌麻烦，谁都可以做，材料也很简单。深秋时节，在田园、路边、山坡和荒地上随处可见一堆一堆的野菊花，黄色的小花瓣聚在一起，成就了这个秋天最显眼的色彩，惹得人不忍离开。

为了能留住野菊花的香味更长一些，我索性在街边的一个卖花的大妈那里买了好几包包装好的菊花香囊，想带回去送给母亲，再放一点在衣橱中，还可以去除多余的异味，保持衣物的清香。同时，因为和母亲一起制作过野菊花茶，知道想要喝上一杯地道的野菊花茶得经过多少个工序，太过繁琐，给大妈多买点的同时，也想向她表达一份敬意，希望她能早一点回家吃饭，少一点在寒风中漂泊的艰辛。

说来也是缘分，我在一次偶然的采风活动中，听到一个文友这样讲，说是秋天里要不采点野菊花，那你就错过了整个秋天。的确，大自然很神奇，我们经常都会在路边看到一些长得非常漂亮的野花，有黄的、白的、红的、紫的，但是尽量不要采不熟悉的野花，因为说不定那些表面很靓丽的鲜花下都或多或少地藏着一些病毒，恐害人性命。所以，不管如何，就像人生天地间，不管做人还是做事，都要具备分辨的能力，这才是相对保险和有效的办法。漫漫人生路，学会善待自己，善待他人，也善待这个世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回望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面奔波流浪，身边没有母亲的照拂，也没有孩子的陪伴，更像是一个孤家寡人。我把这份离乡的冷清化作一股向上的力量，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回到母亲身边，回到孩子身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喜欢静静地躺在床上，任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走过的画面。从曾经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到渐渐熟悉，再到找到家的归属感，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换得一席容身之地，个中辛酸冷暖己自知。当无人依靠时，自己便是最强壮的倚仗，那不如就置之死地而后生吧，就像这拢野菊花，不畏严寒，不挑地方，哪怕是在夹缝中行走，亦能绽放光彩。

有言道，园林尽扫西风去，惟有菊花不负秋。眼看，立冬已过，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周边很多花儿都慢慢谢掉了，而远处的那一抹金黄还如此妖艳，迎接着亲近它们的人儿。野菊花是孤单的，它在深秋里独自骄傲绽放。野菊花又是幸福的，它能始终坚守一个信念，历经风雨而顽强存在，浪漫了一整个山野。我也应当争做一朵野菊花，像它们一样迎风而展，活得自然，活得朴实，活得纯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种下一片花海，让劳碌平庸的生活不再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