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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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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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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我的土家族外婆(作者:覃继红.土家族)

追忆我的土家族外婆

覃继红(土家族)

岁岁清明返故里,今朝疫情阻归途。由于疫情未完全解除,今年清明前回长阳老家为已故外婆扫墓的计划便成了遗憾。

外婆病故已经整整三十三年。她去世时七十四岁。但外婆在我心目中的慈爱形象始终是那样清晰、明亮。她在我幼年时期所给予我的种种呵护、百般宠爱以及严苛的教育和温暖的引导,仍历历在目,无法忘怀。

我出生时,父亲和母亲不在一个地方工作,出,出生不到一个月,外婆便翻山越岭专程来到母亲工作的地——平落,把我和母亲接回老家枝柘坪。那时都是山路,外婆抱着我和母亲一起,在110公里的山间小路上,整整走了三天。而我则躺在外婆怀里,享受着人间真情。

后来,我刚满六个月,母亲重返工作岗位。为了不让母亲为难,外婆决定将我留在她自己身边亲手照料。从此,我就一直跟着外婆在姨妈家长大,直到十岁那年,才离开外婆以父母团聚。

据母亲讲:外婆是地地道道的土家族人。年轻时品貌端庄,精明能干。与外公成家后,就在当时长阳最繁华的资坵镇开一个小商铺,做布匹生意。不幸的是外公去世很早,留下了姨妈、母亲和小姨,最大的才9岁,千斤重担一下子全落在了外婆肩上。好在外婆个性刚强,在集镇的小旅社上班,并凭籍微薄的收入,拉扯着三个女儿,闯过一个个难关,走出困境。

我对这些前尘往事并无印象,即使母亲娓娓道来,我也没有什么太多感觉。但自打我记事时起,我就清楚地记得,我每天都是跟外婆睡觉,睡在一头。上小学后,个头渐渐长大,外婆说我睡熟了后喜欢乱动,不再让我和她睡一头,并说她脚冷,让我给她焐脚。从此,我便一直睡在外婆的脚头给她焐脚暧被。外婆对此自然非常喜欢,我也感到格外高兴,因为我也“晓得心疼人”了呀!

那时候,比我大五岁的姐姐、比我小两岁的妹妹,住哪间房,和谁一起,现在记不太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外婆只带我睡觉。很少看到她带姐姐或者妹妹一起睡。为什么会这样呢?现在想来,也许因为我是男孩,比较“粘”外婆,而外婆多少也有点重男轻女。当然,也许什么都不是,纯粹是一种偶然或无心之举,而后便成了我和外婆之间约定俗成的习惯罢了。

外婆一生从来没有打过我。而我却亲眼看到她拿着响竹篙挥向姐姐和妹妹的屁股。尽管“响竹篙”不一定会真的挨着皮肉,但那架势却着实吓人。“响竹篙”是土家族农村一种用来吓阻禽鸟啄食谷物的竹棍。长约一米,粗若小酒杯,前端被刀纵向划开成约50公分长的若干竹条,握着另一端的手稍一抖动,竹棍便会啪啪作响。

姐姐读书成绩一直很好,但她并不喜欢上学,而是喜欢在家里做事。因此,外婆经常拿响竹篙撵她去上学。而妹妹比较娇气,喜欢哭,外婆时也不时也拿着响竹篙吓唬她。

我则不同。不喜欢做事,早饭一吃完,趁大人不注意就溜出去和玩伴们捞鱼摸虾,昏天黑地打闹,每次回家,脸上都被泥土糊得鼻子眼睛都看不见。所以,姨父经常会半真半假地笑我是个“懒龙”。因为贪玩,我常常不知道按时回家。外婆就会满大街的喊“龙儿,快回来吃饭啦!”直到带着我回到家看到我端着碗,她欣慰地坐下陪我吃饭。虽然一直得到外婆的宠爱,但我依然调皮。记得我六岁那年,有一天我忍不住“偷吃”外婆晾晒在大门口的豆豉,一不小心将簸箕撞翻了,里面的豆豉顿时洒得满地都是。我吓坏了,不知所措,抬头瞟了一眼,见四周无人,一转身,跑了。

夜幕降临,我不敢回家,蹑手蹑脚地蜷缩在门坎上,不敢弄出一丁点儿响声。慢慢地不知不觉靠在门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外婆正抱着我打趣地问:“怎么啦?门坎上比床上好睡些吧。”我一激灵,马上想起了自己犯的错,便压低声音:我把豆豉弄洒了,一边抬眼瞄着外婆。外婆一听,故作惊讶:“啊,是你弄洒的呀!我还以为是猫呢”。说完又安慰道:“傻孩子,别怕,其实我知道是你弄洒的。不过,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不要怕也不要瞒,做错了事不要紧,一定要诚实”。我一听,外婆并没有要打我的意思,立即松了一口气,噌一下从外婆身上跳下来,朗声答道:记住啦!。

现在看来,当时外婆的这招十分高明:她幽默风趣的问候、和颜悦色的批评、循循善诱的教导,比狠狠的打我一顿管用多了。从那以后我便牢牢记住了诚实二字。它不仅直接影响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而且也直接影响了我的人生道路。

后来,无论是上山下乡、当兵入伍,无论是投身商业、从事行政、跻身金融,每到一处,我都坚持坦诚待人,诚信为先。所以,参加工作几十年以来,我不仅自觉挡住了各种利益的诱惑,守住了洁身自爱的底线,还保持了清廉的晚节。

外婆不仅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家庭主妇,练就了一手精湛的厨艺,而且是一位明事理、敢作敢为、是非分明的女汉子。街坊邻里经常请她调停的家庭矛盾、婆媳关系。她处理问题,都掺杂着许多人情和亲情的调和原则,使是非矛盾和平化解,真正体现了将法官的分析力和观音菩萨执行力进行折中的哲学。我的姨父姨母也深受外婆的言传身教,在当地一直有着很高的名望,常常慷慨解囊、接济一些素不相识的路人。

我们土家族子女,都有一颗朴素善良的仁爱之心。这次“疫”情期间,所有乡亲都坚守在家,生怕自己的身上有什么细菌传染给了别人。但是,当听说城里缺少蔬菜时,都将自己菜园的蔬菜全部砍光,一车一车送到了城里。我们长阳土家族的菜都生长在高山上,都是有机蔬菜,在全国都有较高的声誉。菜砍光了,后来听说城里缺水果,乡亲们就把自己家里还没有来得及出售的碰柑,全部捐了出去。说到我们长阳清江碰柑,那可是全国有名的A级绿色产品,在全国供不应求。在这个重大疫情面前,乡亲们觉得能够为抗疫战斗做点事,非常自豪。他们将运蔬菜的车装得满满的,车上了公路后,就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自己的蔬菜、水果在公路上飞奔,看着货车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弯,直到变成很小的影子、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们才转身回家,生怕自己的心意比别人迟到了,生怕自己奉献东西比别人少了。我们住在高山里,很难买到口罩。我的远房的奶奶,硬是用家里新布缝制了100个口罩,交给往城里送菜的孙子,要他当面送给医院。我堂弟哭笑不得,但还是把它交给了社区。受到高度赞扬。

其实,我的外婆和这些送菜给城里的乡亲,只是我们千千万万个土家人的一个缩影。

外婆对我的教育深深的影响了我的一生。在我远离父母的时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播下了善良仁爱的种子。她言传身教的,让我学会做一个有品德的土家人,做一个诚实厚道的农家娃子;用自己最美好的心灵和最朴实的言行,教会我如何永远保持一个农民的质朴心灵。同时也把我们土家族人勇于吃苦、在大是大非面前敢于牺牲自我的可贵的民族精神的火种,传给了我。

外婆、还有姨父姨妈的恩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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