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家里的水蜜桃 红了

昭君家里的水蜜桃，红了（散文）

江戎天

　 （一）

姥爷像一面旗帜，站在用书桌搭建的摊位前。桌上的电脑播放着他精心制作的《昭君家里的水蜜桃，红了》的广告片。两侧高楼的霓虹灯，将1000米长的步行街照得通亮。姥爷身着30年前的军装，1米95的身材和满头银丝，在人潮涌动的90后和00后的世界里，如同闪烁的银花树。广告上青山如黛，成群的小鱼在清澈见底的香溪河水，你追我赶。

这是昭君的故乡。水的两岸，满山遍野的桃树和夏橙，被6月的风解开了的衣扣。那害羞的果实，红红的、大大的，像喝醉了红酒的少女，在翠绿的橙枝上、桃叶下，若隐若现。画面上，姥爷和姥姥将桃子们一颗颗剪下。朴实的舅妈小心翼翼的把桃子，放进铺满稻草的竹篮里。桃子上都留着一两片青悠悠的叶子。这是姥姥的创意。姥姥当了35年的幼儿园园长，有一颗水晶般的心。

我无法想象74岁的姥爷去摆地摊，跟年轻人争饭碗。他笑容可掬的与后浪们亲切交流、添加微信，还独出心裁地做了两块非常耀眼的LED广告牌代言。左边那块20个字写着他的人生：“40后军人，趟过地雷，当过处长，全力支持地摊经济”。右边广告牌上是一棵巨大的桃树，满树的桃子像喝醉了酒的猴子卧在枝头。“昭君家里的水蜜桃，红了”10个大字，像繁星一样向过往的人们抛着媚眼。

（二）

姥爷打电话让我回家是5月30日下午。他在中国新闻网看到湖北宜昌出台了、可在城区9处重点商圈出店经营的消息。我从上海到宜昌又连夜赶到秭归。第2天一大早，用录像机帮姥爷在碧波荡漾的桃园和香溪河两岸，拍《昭君家里的水蜜桃红了》的外景。10年前，老爷在香溪河右岸梯田种了300颗桃树，年成好的时候可产2万多斤，前些年承包给了外人。今年疫情，舅舅的所在的餐饮公司全部关门，他宅在家里唉声叹气。姥爷也急，嘴唇起了燎泡，担忧这样下去舅舅会成为废人。舅舅曾经管理着6家连锁餐饮，叱咤风云15年却突然没了工作。好面子的他从天堂跌到地狱，觉得无路可行。

我真心的佩服姥爷的大智若愚。他让我把美丽的香溪河，屈原和昭君故里风情，中国最美的水上公路，以及他那片风情万种的桃林，和即将上市的漫山遍野的红彤彤的夏橙，传到电脑上。然后坐在桃树下，将他创作的田园诗，与我拍摄的外景，合成了诗情画意的广告《美篇》。

（三）

姥爷说，屈原从汩罗江魂归故里，在香溪河守卫了2478年，河水才月亮一样透亮；昭君姑娘为家乡祈福了2039年，家乡的蓝天才如此湛蓝；香溪河两岸的李子、脐橙和桃子们，才长得如此饱满、甘冽、香甜和水灵。李克强总理亲自为地摊经济点赞，作为湖北疫区最具代表性的旅游城市宜昌反应敏捷。一夜之间，10万人在九大商圈开辟新的商机，给疫情过后的宜昌注入了新的经济活力。

姥爷在他的广告里，用浪漫的诗句撩拨着过往的年轻人，在步行街形成一道摄人心魂的风景：

“我的水蜜桃像昭君姑娘一样羞涩

故乡的鱼都不敢多看一眼

有一两条小虫子可能还趴在桃树上

因为忙碌的麻雀们可能看花了眼

亲爱的孩子　这些散发着清香的果实

正如你青春绽放着诱人的芬芳

如果你爱它你可以吻它　或者狠狠的咬它一口

它会像心爱的情人　沁入你心肺　永远留在你梦乡”

姥爷把他的有机水果概念和人间浪漫的情话，以及人们的味蕾对美食的思念，镶嵌在他精心创作的美篇里。像诗人一样煽动着后浪们的青春、爱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仅仅三天，姥爷的2万斤水蜜桃一抢一空。绝大多数的桃都被姥爷在微信上批发给了客人。许多年轻人听说了老爷的地摊传奇，专程打车来看这位“夜市上的肯德基老人”。他们驻足在姥爷那如诗如画的《水蜜桃红了》的美篇前，任凭后面人声嚷嚷。姥爷早料到零售会供不应求，所以让舅妈用透明的塑料袋将桃子们装好，4斤一袋，通常每袋都会多出三、四两，仍按４斤收钱。免去了顾客选桃的拥挤和白绒绒的桃毛对女孩子的骚扰。不少年轻人见到姥爷二维码下方的“如不满意，全部退货”的承诺，常常哄抢。

　（四）

我和姥爷姥姥来到舅舅家，将我们3天来卖桃的录像和美篇放给舅舅看，一连放了三遍。舅舅羞愧的哭得像个孩子。他望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姥爷说：“老爸，我错了。以前我觉得摆地摊丢人现眼，从明天起由我接班”。姥爷打开微信，将今年卖桃子的钱全部转给了舅妈。姥姥把舅舅从地上扶起，语重心长的说：“面子算个什么东西，连你老爸都不怕丢脸，你做了示范，我相信你会坚强起来”。

晚上6点，姥爷坚持坐公交送我到宜昌东站，交给我一信封：“天宝，请原谅我耽误了你的工作。我让你回来，其实就是专门给舅舅和你，上一堂人生的挫折课，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未来，你会在恋爱、生子、育儿和工作方面遇到无数磨难，我希望你永远是一个军人的后代，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热泪盈眶，突然明白“生活哪有什么岁月静好”的深刻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