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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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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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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草

这是我的一次人生经历,当“知青”时的经历,许多年过去了,仍记忆犹新。

下乡第一年的秋天,生产队要去内蒙草原打草,给牲畜准备过冬的饲料。我们几个身体强壮的知青也参加了打草队伍。

 秋高气爽,打草队驾着两辆马车向150里外的内蒙古草原奔去。天瓦蓝瓦蓝,太阳光鲜鲜的,我们心旷神怡。

 下午马车进入了草原,眼前一片开阔,“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到达目的地,已是黄昏,天边出现了晚霞,五光十色,彩锦般艳丽。队长说坏了,可能要下大雨。大家迅速动手,挖井、修灶、搭窝棚……

 奔忙了一天,很乏,我们很快在草搭窝棚的地铺上睡着了。

 “咣”,一声巨雷把我们惊醒,暴雨如注。我们的窝棚棚顶是用新割的鲜草铺成的,尚没有顺水的能力(干了才成),雨水几乎无阻碍地流了进来。我们只好坐着,用塑料布蒙着被子裹在身上。

 雨水打着身上的塑料布“啪啪”作响,身下雨水淌成了溜。觉是睡不成了,我们缩成一团静听风雨声。突然,一个知青尖叫起来:“什么东西?好疼!”连忙打开手电查看,呀,身边爬动着不少毛毛虫!它们经受不住暴风雨的袭击,拥到窝棚里避难来了,可我们就遭罪喽。用筷子猛夹了一气儿,把虫子消灭掉。过一会儿又爬进来一批,再消灭……

 又困、又湿、又被虫咬,心情真是糟透了,不由沉重地叹了口气。

 “咋?难过了?”队长问。

 “真够倒霉的!”我说。

 “要不下乡,你们这些城里孩子哪能遭这罪”。一个年长些的老乡说。

 家,城里温暖的家,慈祥的母亲……我的鼻子不觉有些发酸。

 风雨中隐约飘来竹箫声。不远处还有一座打草窝棚,估计情景也跟我们差不多,棚里的人睡不着觉,吹起箫来了。箫声呜呜咽咽,幽怨而悲凉,是《苏武牧羊》。

 眼前晃动起一个白胡子老人,风雪里身披破毡,持着磨秃了的旌节,遥望家乡……

 烦躁的心似乎平静了些。熬着吧,苏武二十来年都熬过去了,我们一个风雨之夜还熬不过去吗?

 真是要考验我们的耐性,暴风雨到第二天下午还没有停。别的都好说,肚子可是饿得受不了了。但在暴风雨中露天灶坑又怎么能做饭呢?直到第三天上午,雨才小了下来,已被饿得两眼发绿的我们连忙钻出窝棚做饭。

 到处都湿漉漉,我们只能用身下的铺草做燃料,可这也是半湿不干,塞到灶坑里一个劲冒烟,火却很小。我们轮流趴在灶口用嘴当风箱吹火,被烟熏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两个多小时才勉强把水烧开,包米面饼子贴到了锅里。又烧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估计差不多能熟了,打开锅盖。伸长脖子向锅里一看,心里全凉了,由于锅里温度不够,饼子全滑到水里,夹生了,象粘土一样。顾不得什么了,我们饿狼似的抓起半生的“粘土”就往嘴里填……

 第四天天老爷终于开恩露出了笑脸。我们几天寝食不安已疲弱不堪,但队长却招呼大家抓紧时间去打草。众人打起精神扛着钐刀走上草场。我看过肖洛霍夫小说改编的电影《静静的顿河》,影片中格利高里挥着钐刀钐草的潇洒形象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现在,我们在队长指导下也开始钐草——长长的钐刀把夹在右腋下,右手握住横插在长把上的小柄,左手握住长把中下端,由左向右挥出一个半圆,一片青草便“刷”的躺倒在地上。接着跨前一步,再挥刀,又一片青草躺倒在地上……。我们就这样挥刀一步步前进,象排成战阵的武士在冲锋陷阵。身体虽然发虚,但内心的感觉很好,暴风雨在心底弥漫的阴影渐渐淡出。

 顽强地努力很快化为满车的干草,我们胜利的高歌凯旋了。

 还是清晨启程,还是瓦蓝瓦蓝的天空,光鲜鲜的太阳。我们躺在高高的草垛上,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像打了大胜仗那么痛快。张开喉咙,把高亢的歌声送上天空: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底下马儿跑……

 马车跑到下午,天老爷突然又变脸,先是刮了一阵狂风,接着天色由蓝转黄,黄中透亮,令人想起“天地玄黄”这句话。队长说不好,可能要来暴风雨。话音刚落,天上便骤落下物体,但不是雨点,是冰雹!这是我平生见到的最大冰雹,大的有乒乓球那么大,小的也有山里红果那么大,打在地上“啪啪”作响。老乡家的窗玻璃都被打碎了,他们纷纷顶着脸盆从家里跑出来用面板、盖帘等东西遮护窗玻璃。队长连忙命令把马车拴到路旁的树上,我们则从车上滚下来钻到车下避难。队长的命令是对的,马匹被冰雹打得用力刨着地面,如果不是拴在树上,它们一定受惊狂奔,会出事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冰雹停止了,可暴雨来了,倾盆如注!队长看看天空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还是走吧。马车顶着暴风雨前进了。

 我们披着的塑料布不断被疾风吹起,衣服不一会儿就淋湿了,寒冷逐渐向体内侵袭,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很快黑了下来。又滑、又冷、又黑、还顶风,马拉车非常吃力,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晚饭吃不上了,我们饿着肚子在寒夜里栉风沐雨,浑身冻得直哆嗦。

 道路越来越泥泞,低洼的地方已是一片水光。车上的草被淋湿了,重量不断加重。马越走越吃力,紧弓着身子,头几乎仄到地上。可车轮还是不断陷入泥泞,难以自拔。车老板拼命摇着鞭子,驱赶着马儿向前。马儿已经是在挣扎了,大喘着气,蹄子用力刨地,溅起高高的水花。我们都看不下去了,闭上眼睛,可马的喘气声、溅水声还是阵阵激响耳鼓。

 突然,车老板高声呼叫:“糟了!鞭子甩丢了,快,都下车,摸鞭子。”

 鞭子是车老板的舵把子、方向盘,没了它,马车就没法赶了。我们只好跳进水里,排成一排,向回走摸鞭子。淌着水大约摸了一里地,还真把鞭子摸到了,大家一阵欢呼,就象找到了救星。“这回把鞭子拴紧,可别再甩丢了!”队长叮咛车老板。“车总打误,马得使劲赶,鞭子就甩丢了。”车老板有些委屈地说。

 马车又前行了,终于在后半夜回到了我们屯子。老乡和留守的知青都没有睡,在等候我们。换上干衣服,吃着热乎乎的饭菜,觉着这布满跳蚤的土屋也非常温暖,非常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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