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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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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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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鞋匠的自画像

咯噔,他将皮鞋小心翼翼放在凳子上, 吡…吡…吡,他用鞋刷不停上下左右移动,他把鞋上的灰尘刷去,再将鞋油适量挤在鞋刷上,将鞋油均匀擦到鞋子的表面,两手拉紧丝袜,在皮鞋上打磨,来回拉扯。直到皮鞋泛出油光,变得光亮。粘稠的汗从他黝黑的脸上的褶皱流下,衣服也湿透了,可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鞋,偶尔会和客人谈天,偶尔抬头望向路人。

他一生要刷很多双鞋子,要见形形色色的客人,但客人大多没注意看清他的脸,

而我,则像往常一样,路过那个街角,经过他的身旁。之前也见过他,但我仓促的脚步从未为他停留。直到,我在那靠近十字路口的街角远远地看到一幅素描画。

画在画架上安安静静,纤尘不染。画里白的部分,像极了婴儿的脸。和蹲坐在一旁安心画另一幅画的鞋匠一样,安安静静,只是他穿着简单,双手染黑。那是一幅面向人潮面向十字路口的素描自画像,画里的人看上去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眉头微蹙,表情有些许凝重,好似若有所思,或许素描已概念他黝黑的皮肤和染尘的衣。看看画里的人,再看看角落的鞋匠,这幅应该是鞋匠的自画像,不过画里的人应该是他青年时的模样。

我不会画画,赏的画并不多,但却尊重任何一种艺术。也许正因为这里并不是画廊,他也并不是画家,甚至,我还是一个不够资格的赏画人。那瞬间,我的脚步像被钉住一样停在画前,不停地为画拍照,仿佛他是我的偶像。慢步走到他身边:“这幅画是您画的吗,太有才华了吧。”我惊叹到。“没有画的很好,是自学的。”他面目慈容,轻笑着说。“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平时我也喜欢写写诗,有空找你聊聊艺术,谈谈生活。”我咬着唇问到,还是不用了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偶尔闲的时候,画画消遣一下。”可我望着他,面目放光,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位大艺术家。在简单与他闲聊之后,还是失望地背对那副画离开了。

之后,我每次路过十字路口的街角,都会朝他那瞥一眼,看看他低头擦鞋的样子,或是他闲时就与他打声招呼,他只要闲着就会笑着回应我,忙时便没注意我。

又过几日,再次路过那街角,摆在他画架上的,还有另一幅画,画里的人依然微蹙着眉,只是面庞里多了许多道皱纹,这一幅画与鞋匠的脸更加相像,乍一看,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不出所料的话,画里的应该是现在的他。比起从前,他的脸上多添了几分沧桑。这一次,停下来,不止端详着画,而是把被画吸引的目光转向斜对面的鞋匠,他只是倚靠墙上,低着头练着书法。这简单的两幅画,让我联想到了他的半生,那一刻,很想上前去,问起他的前半生,问起一个中年男人从发黑到发白的过程。但是后来,我只是浅笑着走过去,聊一些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不一会儿,他又忙了起来,我便简单打声招呼就走开,不同于上次,我朝那幅面朝人潮的自画像走过去,再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虽然我很想买下他的画,但是我没有。

我径直走进他身后的照相馆,摄影师傅把照片洗出来,安装好相框。回到家后,我把这幅画像摆放在床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不知为何,痴望着画很久,仿佛看见了我的青年与中年。那一夜的我,莫名失眠了。蓦然回想起儿时四五六七岁的我,也喜欢在墙上涂鸦。画光头大肚子的母亲,画猫头狗尾的虎,画有头无尾的狼,画没有草原的马匹,画也画也草,画一些不知所云的波浪或直线,画歪七扭八成串的数字。或许那便是我儿时世界里的童话镇,我很庆幸,我的父母没有阻止我在墙上画画,甚至不停地夸赞我画得好,给了我童年足够做梦的时间以及对做喜欢的事物的自信。

现在老迈的故乡已成平地,那堵画满彩色童话镇的墙已经倒塌,可我心中那颗童心却依然健在。后来,再一次买了纸笔,多久没有提笔画画,画一株草,一片叶,一轮月或一朵云,都画得四不像。不经对着镜中的自己唏嘘感叹。庆幸的是,我会写诗,后来的我,为鞋匠写了一首诗,名字叫《一位鞋匠的自画像》诗中写到:“一位鞋匠,擦亮别人的鞋,脏了自己的手。一双双乌黑光亮的皮鞋,像孩子的眼睛。平时除了低头帮人擦鞋,还喜欢低头画画。顾客的鞋子低低在下,他的画背对风尘高高在上。一日偶然路过他的身旁,一幅自画像栓住我的眼光。画中人,微蹙眉头乌黑的发,那是他青年时的模样。一星期后,还是桥头那个街角,又添了一幅自画像。画中人,微蹙着眉苍白的发,那是他中年时的模样。后来一直有个紧钟在心中敲响,他仿佛在对我说,人是在一夜之间苍老的。”

再后来,我忙着低头写诗,他忙着低头擦鞋,我们都成了为了生活卖命的低头族。我很少看见他,他也很少碰到我。翻开手机里的相册里,这两张自画像的分别是二零二零年九月十一日和九月十七,总共七日。有的人用七天,去不远不近的地方旅游,有的人用七天上班、下班、甚至回家也要加班;有的人用七天,完成一本几十万字的小说,有的人用七天,和客户交流,沟通方案;有的人用七天,与陌生人从相遇到相恋;有的人用七天,从穷人成为暴发户,而画中人,用了七天,却度过了他的半生。

恍然间,两年过去了,那消失在茫茫人海里的鞋匠,我也可以骄傲地尊称他为人间的艺术家,自始至终,我也不知他的姓名,是否是城里人,现在是否还在城里。只想找他谈谈天,谈谈稀疏平常的小事,不谈过往,只想亲自为他读这首为他而作的和他一样朴实无华的小诗——《一位鞋匠的自画像》

2022.4.21

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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