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

文／江鱼

我在琼中做机线员时，许多乡村仍较为封闭，有时到乡下去装一部电话会翻山越岭几十公里。而为了完成上级分派到班组片区的装机任务，通常下乡时，我们班组会统一在一个方向布线，这样，上班下班车辆就好接送。一般会俩人一组去装电话，在比较偏远的村庄，为了省时省事，午饭我们不统一。运气好时，会有小商店或者小饭馆可以填充肚子，运气不佳时，中午就得挨饿。虽然，乡亲们都很纯朴，在我们为他们装电话时，有的会送给我们水果或瓜菜类，有的还会真心实意邀请我们吃午饭。有时，水果类我们会象征性接受一些，其实，乡亲们也不容易，或许他们会拿水果去市场变卖点钱做它用呢！至于，留在人家的家里吃饭吧，几乎从未有过。

事情总是有特殊的时候。记得我们在琼中长征农场装机时，有一天中午，我和一位同事，还真就在人家家里吃了一顿饭。

从琼中县城开车去长征农场最快也得四十几分钟，再到下面的连队，又得一个小时左右。那天，在分配任务时，我身为班长，当然应该去最远的那个果园装电话了。在分配完任务后，我与司机小李搭档，我们开着皮卡，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如跳舞般的朝着果园的方向行驶。约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果园。在完成看路由、布线、试机后，已是正午12点多了。果园老板热情地邀请我俩一起吃中午饭，可是考虑到其他同事也在挨饿，我们好言谢绝了老板的邀请。其时，午饭到点不吃，说肚子不饿那是假的。我们俩开着车，有说有笑的往回赶，可是，车才开出果园两三公里就突然熄火了。小李怎么也打不着火。没办法，就地检修下啦。小李打开车引擎盖，敲敲打打的捣鼓着。我赶忙拿出小灵通，想打电话给其他组员，但没信号，掏出手机来，一样没信号。午时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的人心慌意乱，再加上饥渴的阵阵袭来，有点低血糖的我头晕目眩，赶忙找个凉快的树荫喘喘气吧。司机小李见我经不起折腾的样子，笑呵呵的道：江哥呀，看你装电话和放号（装完电话会去机房的交换机，把号码跳转给客户）那么快捷，怎么一下子就经不起折腾了？。我愁眉苦脸道：昨晚有点闹肚子，今天早餐没吃多少，现在饿得流青口水了。小李四下张望了下，见不远处有户人家，他说去碰碰运气，看能否买点吃的。

我坐在树荫下浑身稀软，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望着茫茫无际的林海在烈日下蒸晒，我的目光收寻着，希望有野果什么的充下饥。树荫下的昆虫与知了，如街市上赶集的小摊贩扯着喉咙叫卖一样，此起彼伏，唯恐落后。吵的人六神无主。小李拢着嘴朝我叫嚷，并挥手示意叫我走过去他那里。我强打起精神在路边折了一根树技，用它的叶片遮挡着眩目的太阳光，朝着小李所处的那间小屋子飞奔而去。小李惊讶的望着气喘吁吁的我道：我的天啦，你不是饿得发晕吗？哪来的那么快的速度？我其实是怕哂太阳才跑那么快的。

到了屋子跟前才看清楚，这里不止一间房，算旁边的两间小茅草房，和一间平房，共有三间。平房在中间，那些外墙饱经沧桑的样子，就知道年代有点久远了。两间茅草房像古朴的卫士，紧紧依偎着灰白的平房墙壁，分列于平房左右。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她穿着有些陈旧了的白花连衣裙，圆圆的脸蛋上，油黑的脸颊搭配着小巧玲珑的五官，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露出天真烂漫的微笑，小姑娘约10岁左右，她热情的笑望着我和小李道：俩位哥哥，不好意思，我们家没有东西卖给你们吃，我爸妈和姐姐们也不在家，你们要不嫌弃，就坐进来随便喝点稀饭，可以吗？小姑娘说完，有点腼腆的站在茅草房门边，她礼貌的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小李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我，我知道他在征求我的意见。此时此刻，若是大人在邀请我们，或者说是一个比较富裕点的家庭在邀请，我可能会找很多理由推脱。我白了一眼小李道：在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一碗稀饭喝，那可是又解渴又解饿的美餐呢！我向小姑娘道了声谢，便低头欠身钻进茅草房。进到里面，小姑娘急忙用袖子擦了擦木板登道：俩位哥哥快请坐！茅草房里面，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得多。茅草房的地面全是原土，但比较平整，里面的家具非常简陋。我们围坐在一张陈旧的四方桌边，桌子上盖着一个同样布满油渍的红色塑料餐盖，时不时有苍蝇蚊子飞来飞去。小姑娘打开满是污渍的电风扇，然后，她揭起桌上的餐盖，桌子上放着一只大碗和一只盘子，大碗里是鱼仔汤，盘子里散放着榨菜。桌子的前面，是用砖头，石头随便堆起来的小灶，一根被烟火熏得焦黑的线绳上吊着一只铝锅，上面盖着油亮的盖子。小姑娘飞快地跑到桌子后面的小厨柜里取了两只大碗，又走到铝锅旁盛满地瓜粥端到桌子上道：快吃吧，俩位哥哥！饥饿的驱使，再加上小姑娘的盛情难却，让我这个平日里比较挑食的家伙左右为难了！望着像脸盆那么大的一碗地瓜粥，要是吃不完，多浪费人家的粮食？我说：小美女，你能不能倒一些粥回锅里去，我吃不完会浪漫的。小姑娘一脸认真地说：我爸妈说过，招待客人时，一定把饭碗盛满，要不然不礼貌的。那就开吃吧，我拿起快子，俯着身子就把嘴放到碗边＂呼啦呼啦＂地喝起粥来。小姑娘望着我喝粥的样子，开心的笑了起来。我们边吃边聊：小美女，我们吃你家饭了，你父母回来会责怪你吗？小姑娘天真地嘟着小嘴道：才不会呢，你们都是稀客，请都请不来呢。我随便问道：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本来一脸灿烂的小姑娘被我这么一问，是否触动了她的痛处。小姑娘一脸的无奈与茫然，她低头不语了。我不禁为刚才不经意间的孬问题而懊悔！我急忙妀口道：小美女，你那么聪明能干，长大了想做什么？小姑娘对这个问题是否早就深思熟虑过，她用手理了理有点凌乱的秀发道：还能做什么，等我弟弟长大一点了，我就出去打工呗。小李说：怎没看到你弟弟？小姑娘说她弟弟上学去了。从与她聊天中得知，她还有两个姐姐，同样没去上学，她的两个姐姐，一个去打工了，一个跟父母做农活儿去了。我们吃着饭，聊着天的那阵子，一会儿有几只鸡跑进了我们吃饭的茅草房，一会儿几只番鸭跑进来，小猪、小狗什么的也想来光顾，但都被守在门口的小女孩或赶了出去，或挡在外面。那碗粥，我喝了老半天，还没吃去一半，实在是吃不下了！我灵机一动：小美女，你煮的地瓜粥太好吃了，但我肚子饱得受不了，你能用袋子帮我打包吗？小姑娘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有袋子，有袋子，我帮你打包带走。小李不解地望着我，我向他使了个眼色道：喂，这么好的地瓜粥，你可不能浪费哦？小李会意的点头道：小美女，我的也打包带走。临走时，我毫不犹豫地从钱包里掏出50元钱放到桌子上，便转身向小姑娘辞行。小姑娘见我往桌上放钱，脸一下就黑了下来，她抓起钱往我衣兜里硬塞道：大哥哥，你这样就不对了，你们是贵客，招待你们还收钱，你让我们太难堪了。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收钱，我说什么也坚决要付钱。我瞅准机会，把钱扔到小姑娘的桌子上，转身和小李向着我们的皮卡车飞奔而去。

在几经折腾后，我们的车子总算可以发动了，而就在我们坐进车里关车门的一瞬间，小姑娘把那50元钱捏着一团，不偏不倚，刚好扔进了我们的驾驶室。等我们停车下来，小姑娘已跑开了，她转身向我们挥一挥手，毅然地朝着她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