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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志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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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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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五边地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我的家乡每家每户都有一小块五边地。当时,五边地是万能的。因为在五边地里劳动非常自由,种什么庄稼都可以。五边地是什么含义?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恐怕都知道,也恐怕不知道。我不喜欢追忆历史,因为把历史说明白了,才常常被人忘却,只有不把它说明白,才有人对它产生好感,进而才有人了解它的过去。如果我们人类有念念不忘的历史,他才叫历史;因为历史给了我们人类发展空间上太多的思考和总结。

在那个年代,我母亲忙完生产队的农活,挤时间在五边地,要么换季播种,要么就是拔草施肥。有时生产队里农活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母亲就抢在有月亮的晚上,去完成五边地播种时间。父亲当时吃国家皇粮,有一份正式工作,可以抽调工作时间空档,要么别上一把弯刀,砍上一捆柴火,要么也在五边地周围看一看,有没有人越过地理边界,多占一锄寸土。

五边地面积小,不到二分地,对于我们家庭来说是一分比较珍贵的土地。在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里,通过父母精打细算,在有限的五边地里,种出了不同的农作物,如小麦、玉米、红薯、豆类等。在那个年代,与我们同时代的人都知道,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庄稼都要安排或者挤在五边地里,每当庄稼成熟的时候,一定会呈现出五彩缤纷的美丽图景。这种丰收的喜悦感,在我们全家人心目中总是一步一步得到了升华。因为能够在生活上多多补充一点,能够在我们上学回家的路上少掉一些眼泪。如果要让我们不掉眼泪,就要趁父母非常忙的时候,悄悄用火炒豆类玉米、用火烧红薯等方法,以解馋媚之极。那时,这种办法经常成为我们上学小书包中的秘密。现在想起来,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五边地离我们家不远它面朝东方,阳光照射时间长。如果按照七弯八拐的地理环境去计算,大约不到五百米。五边地位置很奇巧,它的上面有一排老坟,老坟中央左右穿插有几棵零星的柏杨树。柏杨树很坚强,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三百六十多天里它都青春阳光。一到播种季节,我有时跟在父母身边到五边地,几棵柏杨树就成为我上爬下跳的理想之地了。五边地下面是一座孤坟,而且横跨在路口的中央,同样有一棵老柏杨树正好拦腰切断孤坟的中间部分。老柏杨树的形象一年比一年苍老,我小学还没有毕业,已经看到了老柏杨树走上了死亡的这一天。

我家的五边地左边连接在邻居大伯家的土地上,右边又与生产队里农耕地和一大片山林相通,土壤瘠贫瘦弱,营养不充分,生产出来的庄稼苗精细短小很不规范。虽然产量低,但颗粒饱满。尽管每年收获粮食数量很少,但年年都有收获的希望。为了使五边地粮食颗粒归仓,不遭受病虫害损失,我们家已经早早备上了农药,保证五边地各类庄稼正常收获。给五边地庄稼投放农药,是一件难办的事。因为每天晚上放进五边地内的农药,白天一定要收回。开始大部分药死的是老鼠,可是时间一长,偶尔间还药死了几只可爱的小鸟。

小鸟死了,当时我很伤心,父母看到心里也难过。之后,我们家里采取一个不科学的方法。那时连续几个晚上父亲带着我在五边地庄稼里守夜,一有响动父亲就抓一把泥土抛洒在庄稼地里。有时我放学后,父母还要督催我快到五边地庄稼地里去巡视。这种办法虽然不科学,但成效很好。其中投放的农药,的确只毒死了老鼠,挽救了不少小鸟的生命。

每当五边地庄稼成熟的季节一到,我们白天抽时间巡视,晚上坚持守夜,直到五边地庄稼收完为止。我们全家在有限的五边地里洒下了无限的辛劳,收回家的却是很少很少的粮食。当时,我不知道珍贵在那里,只晓得父母把五边地看成比什么都重要。也许让我们全家人多一口饭吃,多一份力量,生活上过得快乐高兴吧!

记得有一年,母亲大病一场,卧床不起一年多。一年之后才渐渐恢复了健康状态。那时,父亲工作由于太忙的缘故很少回家。我当时小学还没有毕业,几个妹妹还很小,煮饭、砍柴、打猪草等家务事,我也要承担一部分家庭责任。在我能所能及的情况下还要参加五边地的劳动。在那段最为艰苦的日子里,母亲还要拖着虚弱的身体,忙够了家里的事情不说,还要坚持把五边地庄稼种好和管护好。

当我看到母亲走到五边地劳动过程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跟在母亲背后的我,再望一望母亲苍白的脸上,掉下了一颗又一颗汗水。在那时,我看到了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脆弱的心灵里,一阵阵伤心痛苦起来。我为了稳住情绪,为了我不掉下眼泪,我只好背对着母亲,看一看高大的山脉,看一看东升的太阳,来缓解我幼小心灵之中的痛苦。泪水应该当着母亲的面流下来好呢?还是背对着母亲的面流下来好呢?我那时在母亲身边,无法选择哪一种方式最好,但对母亲那种母爱的深沉,让我是无法选择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为母亲流泪,都是痛苦的。在此刻,不知道大家感受如何?

我家五边地虽然农活少,但农口夺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栽下洋芋要套种玉米,不等洋芋嫣苗,又要抢栽红苕,玉米等一部分农作物一收获到家,各种蔬菜或者一些农作物又都要抢时间开始下地播种了。其中红苕面积栽植最多,因为产量比同期玉米好。那时庄稼人看重什么品种产量高,就高兴去种什么。因为不管种什么品种或者蔬菜之类,只图数量大,不求质量好坏,目的都是保证生活上宽余些,防止某一天有断粮的可能性发生。

尤其到了春天,在小小的五边地上各类农作物和蔬菜挤得满满的。改种了红苕却要在红苕面积上穿插种植些玉米种子。即使各类种子在五边地播种在少,但都要突出各类品种一定要在五边地上面出现,作为庄稼人才能够放下心来。我们家在五边地里播种小麦次数很少。因为小麦发病率高,如果管理跟不上产量就下降,加之花时太多,而且又是两年一熟的农作物,在庄稼人眼里它的收获时间又太漫长。在我幼小的记忆里,五边地栽植红苕的次数在每年中面积占住最多。为了节省地源,蔬菜大部分有时被零星安排种植在五边地周围。其中南瓜藤最霸道,它有时产量高,又枝繁叶茂,一些番茄、辣椒、西红柿等幼苗,一不小心就被藤蔓死死的缠住不放松。其中一些蔬菜一旦被缠住,而且覆盖其中结果产量大减。

在五边地的劳动时间我大部分都参加了。挑粪是一件最脏最累最苦的农活,刚开始满挑水粪挑不走,半桶水粪挑不走,改挑三分之一还行。就这样我凭借小小的力气,终于能够把不满桶的水粪,一直送进我家的五边地来浇灌庄稼苗了。

时间一长,我觉得在五边地劳动是一种乐趣。我不断经常挑水粪到五边地浇灌蔬菜或者农作物,而且一有时间就到五边地去拔野草锄壮苗。童年毕竟有童心,童心毕竟要充满幻想。每当看到绿绿的庄稼苗长得成熟可爱时,异想天开般的我想到了神秘世界,久久回不过神来。在玉米刚刚发黄的时候,我就要督促父母提前收获,等待播下一粒一粒新种子。

天真的我热爱劳动,父母并没有指责我做法不对,是因为我对那些有生命力的庄稼苗产生无法表达出来的情感。如果一天我看不到五边地里快要成熟的庄稼,心里老是不踏实。在五边地捡石子、深挖地边、拔草施肥、背回丰收的庄稼,累得满头大汗。忙过了,不知道什么叫苦,和父母一起围在餐桌上,吃上一口香甜可口晚餐的时候,忽然才知道农民劳动成果绝非容易。五边地各种劳动方式,我都喜欢参加。

是好奇,还是感兴趣,说不清,道不明。说不清,却要去捡石子,深挖耕地,拔去野草,是为了庄稼丰收在望。道不明,却要挑上一挑水粪,肥了一片庄稼,是为了让庄稼颗粒更加饱满。无论何种原因,只要父母到五边地去劳动,我就扛上锄头尾随而去。尽管劳动时力量小收获不大,但跟随父母身边去帮助劳动,干一点农活就会缩短一点劳动时间,父母还是挺高兴的。在劳动过程中,父母有板有眼指导我如何整理地边,如何在二十四节气里安排好播种等生产方面的常识。

我虽然记住了一些生产劳动方面的知识,但站在五边地里总是记不住父母劳动时,到底流下多少汗水,我是无法统计出来的。只是每次看到父母从家里忙到家外。忙到家外是一项长期劳动生活,因为生产队里是靠劳动工分制生活的。每月都有劳动日指标,如果完不成,就没有生活保障,到了年终更要掏腰包给生产队一笔口粮款。

母亲最苦不分白天和晚上,她的劳动时间最长。忙够了队里农活,回到家里还要忙个不停,还要挤时间到五边地去干农活。不知道我天生懂事热爱劳动,还是看到父母高大的形象鼓舞了我感染了我,我才知道帮助家里干家务事还要学会劳动。说真的,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学到和看到的,而是在家庭生活里,在我不断成长过程中,在父母熏陶下不知不觉就做到了这一点。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到五边地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春季的蔬菜还没有进入到成熟的时候,只要我在家,餐桌上的菜数,都是由父母提前指派我到五边地中搜罗回家的。冬季的蔬菜好可爱,都是青一色而且有雪白呈亮的大白菜、红萝卜还有大蒜大葱等。如果冬季我家客人来得过于频繁,只要我在家,冬季采摘蔬菜工作都是由我完成的,有时虽然来回奔波汗流浃背,但是小小的手背手心还是被寒冷的冬风吹得难受极了。

收获五边地的蔬菜,对于我来说是一项特殊的劳动。到了收获各种农作物的时候,才算得上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劳动。虽然收获的庄稼粮食数量不多,但是一家人的参入劳动,却把一切快乐都留在了收获的季节里,也把我们全家人一阵阵欢笑声,洒在了一小块我们家的五边地里。

有一年秋天,玉米红苕在五边地丰収在望,不到半月红苕玉米全部被盗贼一扫而空,一年的辛劳,就这样颗粒无収。我们全家人没有因为这一次盗走成熟的粮食而感到忧伤,也因为当时发生这种社会盗窃现象很正常,都是为了生存和生活。饥寒起盗心,这句话真不错。

有一年春天,我家五边地庄稼长得特别旺盛,几座老坟上的柏杨树冠丛丛笔直挺拔,连那些小柏杨树的生长速度也几乎把一座座老坟全部覆盖住了。这一年的夏天刚过,在我家五边地的一棵柏杨树上,吊死一位国家女工作人员,女工作人员是我村长期驻村干部。后来传言,女工作人员由于婚姻矛盾关系出现了裂痕,许多问题一时想不通,就上吊自杀了。

发生在我家五边地吊死人的事,一段时间内我害怕极了,只好一次次紧跟父母靠近五边地的心情,才逐渐松懈下来。然而害怕的心里因素,老是消失不了。每当此时,一到五边地,在我的周围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影子闪忽闪忽出现。父母面对吊死人的事,没有害怕的感觉,唯独我有一种长久的心里恐惧感,说什么也忘不了这件事。

这一年的秋天终于又到了,漫山遍野的树叶慢慢变黄了。有一天下午,放学后,相约邻居小朋友一同去我家五边地采摘辣椒。还没有离开五边地时,我的脚背就被毒蛇咬了一口,血流不止,痛得我大喊大叫。母亲闻迅赶来,背上我就跑医院。在路上我的母亲对我闪着泪花说:“儿子不要哭,忍着点,到医院急时治疗,过不几天就会好的!”

我在母亲的背上哭声小了,就伤心地对母亲说:“我以后再也不想到五边地了!”母亲答道:“尽说傻话!”我的母亲背着我像疯了一样地跑,我在母亲的背上更像一艘小船在水面上荡来荡去,但我一双小手已经抓紧了母亲的双臂。

母亲背着我跑得更快了。由于母亲背着我跑得那样疯快,我的耳边似乎立刻刮起了呼呼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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