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位老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玩耍,他抽着劣质的纸烟,嘴角上的口水流出来成为了一条直线,这条直线沿着老头下颌形成了一颗水珠。挂在下颌上的水珠非常神奇地掉在了老头的脚背上。大约这颗水珠带着重量,让脚背上负重的感觉传递到了老头的脑海里,老头不得不用一双粗糙的手擦去下颌上流动的口水。这时老头熄灭了劣质的纸烟,烟蒂被老头丢在地面又踩上一脚。老头一双赤脚只是穿了解放鞋。一双解放鞋已经开始泛黄了,鞋帮分别有两个小窟窿。老头摸了一把一只鞋帮上的窟窿,用手指伸进鞋帮上的窟窿,来回摩擦了几次从窟窿里亮出来的肉皮。老头于是看了我一眼说道:“小蚊子咬了我一口!”老头在看我的时候,一双眼睛带着温暖的目光,一只手又忽然扬起来了,对准我的鼻尖轻轻拍一巴掌,嘴里说道:“蚊虫又咬你了!”老头随即亮出手掌给我看,让我看到了他手掌上的血印。同时我一只手也迫不及待地摸了一把我的鼻尖,发现我的一个指头上也留下比较清晰的血印。老头和我都把一只手放在一起,看到每人一只手上都有血印子出现,不约而同都微笑起来。
老头的头顶没有毛发,但在头顶周围毛发却浓密,因为老头头顶没有毛发光溜溜的,看上去有些闪光发亮。我坐在老头身边他很少跟我说话。老头喜欢向远处望去,远处都有高大的山峰;他也喜欢看近处,近处不是荆棘铺天盖地,就是密集的山林和野草。老头在看远处山峰的时候,又喜欢用手摸一摸脑袋,要是一只手张开五指在脑袋周围一穿插,一定会带出来好几根头发丝。老头就用气体打火机把这几根头发丝烧掉,被烧焦的头发丝臭里带香的味道,立马钻进了我的鼻孔。因为我平时都有过敏性鼻炎,一闻到烧焦的头发丝,我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喷嚏的颗粒分子随着空气的漂浮,好像停留到了老头的面部上。于是老头摸了一把面部给我看一眼,此时我心领神会有点不好意思。我随手掏出卫生纸准备再给老头面部擦一次,老头向我扬一扬手说道:“没关系!”
老头对我一说完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了一会儿近处的一片荆棘。一只手习惯性地又摸了一把脑袋周围的头发丝,老头缩回一只手发现几根白发丝都粘在了手板心上。老头像是小孩一样玩起了白发丝。他把手里的几根白发丝扭成一条直线,放在面前荆棘一张叶片上。荆棘叶片上很快来了一串蚂蚁,一串蚂蚁拖着白发丝在荆棘叶片上行走着。一串蚂蚁拖着白发丝经过了两张荆棘叶片时,老头又把白发丝连同白发丝上的一串蚂蚁,放回原来荆棘那张叶片上。在老头的心里想要让一串蚂蚁拖着白发丝重回到老路上去行走。刚刚重新回到老路上的一串蚂蚁,虽然在荆棘一张叶片上行走过,但精明的一串蚂蚁却走在了荆棘叶片相反的路线上,直接拖着白发丝沿着荆棘一条茎秆向地面方向走去了。老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动手干脆把白发丝上的一串蚂蚁,从荆棘茎秆上移动到自己手里之后,也让我仔细看上一眼一串蚂蚁行走时的艰难程度。现在行走在老头手板心上带着白发丝的一串蚂蚁,说什么也行走不出老头的手板心。老头面对手板心上行走的蚂蚁,用嘴巴吹出一股微风在蚂蚁身体上蔓延着。老头即使吹出再弱小的微风,但也给行走在老头手板心上的蚂蚁增加了不少的难度。最后老头向空中张开嘴巴收回了一口大气,向行走在手板心上的蚂蚁用力猛然吹拂一次,不知道一串蚂蚁连同白发丝,落进一片荆棘什么地方去了。坐在老头身边的我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我以为老头吹去手板心上的蚂蚁是假象,连忙扳开他捏紧的五指放眼一查看,白发丝上一串蚂蚁踪影全无,满手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老头在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包劣质香烟,抽出一支还在用手指轻轻地捏一捏纸烟,然后点燃吸了一大口,吐出来的烟雾从我面前缓缓飘过去了。老头这一次飘出来的烟雾,没有引起我过敏性鼻炎的出现。老头一边吸烟一边指着远处的一条小河流问我:“这一条小河流像不像中国的长江?”我一时惊愕起来,反问老头道:“明明是一条小河流,偏偏说它是一条长江!”老头用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脊梁骨,向面前吐了一口浓痰,好像把一脸的笑容对我隐藏了起来似的,不慌不忙说道:“你不懂!”老头把小河流说成是长江我真不懂,因为我是孩子才进入小学阶段学习。老头也不给我很好的解释,为什么把这里一条小河流说成是中国的长江。这时,老头吐出一股股烟雾,指着在离我们俩最远的一座山峰,劈头盖脸地问我:“远处的这一座山峰像不像陕西境内的华山?”我假装摸了摸脑袋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我还不知道陕西有一个华山,再说我也没有去过!”我看到老头面孔对我有些严肃,一会儿老头自己缓和了一下口气,自言自语说道:“我说你这个孩子,我又没有问你到过华山没有!”老头这话一下子似乎点亮了我思想火花,我一老一实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回答说:“正因为我没有去过华山,才不知道华山是什么样子,非得让我说出不远处一座山峰就是华山!”老头一听我说话还非常有道理,就斜着一双眼睛多看了我一眼,简直是在难为一个知识学的不够多的小学生了。此刻我看到老头好像思考了片刻工夫,掐灭了吸完纸烟的火苗向地面一丢,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小脑袋,动情地说道:“我给你说的看到世界中一些事物,要学会想象和联想!”
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想象和联想,但我能够问清楚老头上了几天学文化有多高,所以不管有无礼貌我也模仿老头的一只手,向他没有毛发的头顶摸了一把,老头没有立即呵斥我表现一脸的怒气,反而逮住了我的一只手捏紧了手腕,一边笑着一边要求我他说一句话,让我也必须跟着说一句话不然他不会松手。这时,我急中生智突然冒出了一句,问老头:“你是什么文化程度,还在考考我!”老头见我说到他心里去了,笑眯眯地回答说:“我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高中生!”
老头终于松开了我的手,他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老头指着前方一大片水田里有绿油油的秧苗,并说道:“像不像大草原上的风景?”我看了看前方水田里漂浮的绿色秧苗非常优美,其实我有点发呆朦朦胧胧回答说:“像草原上的风景!”老头又紧追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闪烁其词地回答:“我好像在电视里面,看到过大草原上的风景!”老头一只手快速拍了我一次脊梁骨,另外一只又连续摸了我两次脑袋之后,他刹那间向我说道:“好样的,将来有出息!”我听懂了老头在鼓励我而不是在鞭策我,一瞬间我的小脑袋也好像明白了许多。于是,我一只手也在不由自主地直接指向远处,一座山峰顶端上一个黑点,斜着身体问老头:“那山峰顶端上是不是一棵树?”老头直截了当回答我:“虽然是一棵树,但也是一个黑点!”我和老头一双脚,都站在脚下一个大石头上面,相互之间都默默地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