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火炉

火炉，在我们陕南广大山区进入冬季后人们使用的最简易的一种取暖方法。冬天一到，火炉就被点燃了，它像冬天的守护神一样，一直到来年春天珊珊来迟时炉火才熄灭。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我们家从一间茅草屋搬进了新修的三间瓦房，两间正房，一间偏房。厨房、火炉都在一间正房里，火炉和泥巴土灶相距不到两米，土灶间隔正房一扇墙有一定距离，这段距离，我们管叫它灶门口。一到冬季要是一顿饭菜煮好炒好后，灶洞内剩下没有燃尽的炭火，常常就到了火炉里，连同火炉中的火势一起熊熊燃烧起来。

大部分农户家的火炉设计都是这样，一方靠一面墙，另外三方要么用土砖块围上一圈，要么用四方四正的厚石块，在火炉的三方降低高度砌上一圈。火炉的中间自然要挖去一部分泥土，这样一个完完整整的火炉造型就形成了。

进入深冬，在火炉的另外一扇墙壁下都准备有大大小小的木柴棒，码得整整齐齐，还有高矮不等和粗细不均的木头疙瘩。这些取暖材料，一旦架在火炉中燃烧起来，不但火势凶猛，而且还不断地从燃烧的柴火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来。

在整个冬季，火炉中的火势不光是驱寒取暖，它还具有烧水功能，还能煮出简单的饭菜。在火炉中常常用到铁茶壶和铁吊罐，还有少量的小铁锅，具体使用方法是在一扇墙壁上钉上木桩栓上铁丝绳索，或者在房屋的顶部垂吊一根铁丝绳索，这些铁丝绳索在空中必须系牢一副空心竹筒，竹筒内还有一根带木质的索担勾从竹筒中穿过（用倒勾的木质材料制作）。在这里，不管是铁茶壶或者铁吊罐还有小铁锅，都必须挂在从空中垂吊下的最简单的索担勾上，才能使这些铁茶壶、铁吊罐、小铁锅在火炉上空正常使用起来。当然用木质材料制作的简单索担勾，对于挂在索担勾上的铁茶壶、铁吊罐、小铁锅，要在一根竹筒里上下能够自由滑动的情况下，还要能够保持在火炉上空自由升降，才算达到了完美的效果。

漫长的冬季，火炉在农户家中从早到晚是永不熄灭的。早晚是大火，在温烤，中午是小火，火炉在自燃。如果在雨雪天气里，火炉里腾腾升高的火苗燃得更旺，火苗闪着火花，从早到晚火花带着光辉闪闪烁烁，照在人的身上，即亮堂又温暖，一家人可以围着火炉拉家常谝闲传，说大事谈小事，你一言我一语，随着火炉火势不断升高增大，大人小孩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说笑着，欢乐洋溢在一张张笑脸上。

在火炉周围常常出现这种暖心的场面：有挂在火炉上空的铁茶壶冷水烧开了，一杯杯热茶水送到了客人面前；一壶壶自酿的苞谷酒拐枣酒杆杆酒冒着热气，倒进了客人酒杯中，立刻笑逐颜开一饮而尽；小铁锅里的米饭挂在火炉上空温烤，蒸发出了诱人的香气；火炉中燃烧正旺的红火苗，带着美丽的霞光，照在了围坐在餐桌上每一个人的脸上……

在入冬以来的时间里，火炉中燃烧的材料像天空翻滚的黑云，沿着一条条翻滚的直线向空中飘荡。纵然有许多条烟雾从火炉中腾腾升起，似乎每一条烟尘都在冒着烟花，而且都集中到一条宽宽的烟雾中，缓缓向空中升去。这些从火炉里燃烧材料中冒出来的浓烟是有温度的，被山区人们充分利用起来了，能够把挂在一扇墙壁上的所有肥猪肉熏好烘干，呈现出黄亮亮的色彩，能够在火炉上空铺上宽宽的支架，把湿豆腐、蒸熟的红苕等农产品放上去缩水熏干，最后成形。

这些熏干烘好成形了的农产品，看在眼里，就是一件件生活化了的艺术品，吃进嘴里，又是一种美味佳肴。这些艺术品，虽然是火炉中各种材料燃烧的功劳，但同时也包含了劳动人民付出的辛勤汗水。

火炉，不断在燃烧，火势在凶猛，火苗在升腾，整个火源仿佛成为火炉中的炬手，映红了人们的脸庞，照亮了人们的心头。

各种燃烧材料在火炉中熊熊燃烧过后，剩下的炉灰是最好的沉淀物。我们农户人家都知道，在火炉中保持较高温度的炉灰，一层层的炉灰在火炉中会不断地加温、加厚，所以，我们小孩常常利用炉灰的高温和炉灰的深度，在火炉中烧烤红苕、洋芋、萝卜等农产品，从火炉中烧烤出来的这些农产品香气浓厚、美味爽口。

炉灰不仅能够保温续火，而且还能够当成农家肥放进庄稼地里，增产又增收。如今，它依然为乡亲们发着光、散着热，温暖了一个又一个冬季。

后来在我们山区农村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生了质的变化，因为随着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改善和提高，许多农户家庭的火炉已经被独立安排在一间固定屋子里了。我家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与偏房连接又新盖了两间新瓦房，火炉自然就从正房屋搬进了偏房。在刚刚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家又盖起了两间新（正房）瓦房，紧接着再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我家和各家各户一样，把人的住房火炉房连同猪圈牛圈统统都换上了一层层洁白的墙壁。在不长的时间里，我们山区的民居焕然一新，而那一个个火炉，依然是我们农村人在冬季里不可缺少的取暖设备。

离开家乡多年，生活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天寒就用电暖器取暖，方便省事，请客吃饭在饭店有空调，干净舒适，但我还是念念不忘在老家那个火炉前的场景：大家围坐在火炉周围，一个个被炉火映红了脸，谈笑风生，吃着铁吊罐炖出来的肥猪肉，喝着从铁茶壶里倒出来的热开水，吃着那小铁锅里温烤出来的白米饭，品着那飘香四溢的苞谷酒、拐枣酒、杆杆酒……那种温馨热闹、其乐融融的场面，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温暖着我的心扉；那个温暖人心的火炉，时常在我的梦里萦绕着；那一团团火苗，在我的心中熊熊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