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婚事

“听说老马要结婚了”

“你听谁说的”

“我也听说了，女方是隔壁镇的残疾妹子”

“也不知道老马是咋想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恬不知耻”

 夏日一大早，清幽的河畔，一排整齐划一的水泥墩位，三五个好事的女人，一边在墩子上洗着衣服，一边叽叽喳喳的谈论着老马的婚事。他们谈的津津乐道，谈完老马家谈老赵家，谈完老赵家谈老钱家，仿佛每天总有扯不完的话题。这河畔的洗衣场，是东溪村大事小情传播的集散地，大到谁和谁离了婚，小到谁家丢了一口针。

他们口中的老马，是东溪村出了名的赤脚医生。早年在部队做军医，后来退伍在村里开了个诊所。只因他医术良好，收费便宜，所以他成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红人，无论大伙儿有个头疼脑热，还是疑难杂症都会来找老马诊治。

老马年过六十，长得秃顶鲍唇。一到冬季，老马的鼻尖下端总是吊着一颗清涕，像挂着一颗明晃晃的珍珠。老马中年丧妻，独自把一儿两女拉扯大，两个女儿早已嫁人，儿子也成家立业，在邻镇一家医院任副院长。村里人想不明白，中年的老马都没有续弦，老了老了还结哪门子婚？只好把这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流号称东溪村的“百事通”，东溪村的大事小情很多都是从他口中传出。二流原先是国有煤矿的工人，后来因为下井时不小心被砸伤一条腿，落下残疾，提前办了病退告老还乡，吃着国家粮饷，每天过得优哉游哉。

一天晚上，闲不住的二流一瘸一拐来到老马家，来找老马拉呱拉呱。二流总是仗着自己是吃国家饭的，所以说话也显得百无禁忌。

“我说老马，你这都做了爷爷的人，咋还想着结婚，图啥？”二流睁一眼闭一眼，斜视着老马问道。

老马一脸尴尬，脸唰的一下红了，定了定神说：“哎，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怪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他怕丢工作，打死也不肯给我生个孙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绝后啊。”

二流自然知道，老马的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现在也满十岁了，为了保住工作，不可能去违规生育。而且现在正值副院转正院的考核期。

二流话音软了些说：“那你做这个决定孩子们不反对么？”

此时，老马反而硬气了说：“他儿子不管老子感受，那老子也没必要管他龟儿子感受，他龟儿子不生，老子自己生。”

没过一会儿，二流起身摇了摇头，径自走了。

因为老马这档子事，整个夏天，村头巷尾、洗衣场里每天都会喋喋不休。

然而，夏天走了，秋天来了。日子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老马的婚事始终没有动静，关于老马的话题也逐渐从谈资中淡出。

直至年关，一支送亲的车队冷不丁停在了东溪村村口。老马西装笔挺，头上戴着新郎帽。送亲的乐队一路吹吹打打，前面是老马抱住佝偻的残疾媳妇，吃力地走进了自己的家。村里人这才知道老马真的结婚了。

新娘子三天回门时，老马用自行车驮着媳妇回的娘家。到了媳妇家，看到比自己年轻的岳父岳母，老马尴尬的叫了声爸妈。随后自顾自的点燃一支香烟，吧嗒吧嗒的抽着，哈喇子掉满地。媳妇挪着板凳走过来，用手绢给老马擦嘴。老马的脸像个蒙羞的少年。

没到一年，老马的媳妇生了，只是生了个女孩。村里人都瞠目结舌，说老马老当益壮，身体比年轻人都强。村头巷尾、洗衣场里每天又是喋喋不休。

又过了两年，老马的媳妇又生了，这次果真是个男孩。这一年老马六十五。正是这一年，老马的大儿子当了院长，并且给老马生了个大胖孙子。凑巧的是，老马的小儿子和他的孙子出生在一天。

 老马爬满皱纹的脸上每天笑得很甜，只是他满负荷运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没过几年，老马抛下孤儿寡母，撒手人寰。

老马下葬的那天，二流跛着腿走在送葬的队伍中，嘴里念念有词：老马啊老马，你可真糊涂，自己放着清福不享，还祸祸了这孤儿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