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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木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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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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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爱

二丫出生前已经有个姐姐了。她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一直盼着有个男孩的爷爷奶奶见到又是一个女孩,对她母亲开始爱搭不理,冷嘲热讽,饭也管不饱,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一生气出了满月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在娘家的帮助下另起炉灶单过了。

二丫的父亲很老实,不是亲生的,只好唯唯喏喏跟着母亲搬到了小村子的另一头。二丫生来身体不好,个头小小的,头却长的很大,极不协调的身材比例让她看上去很滑稽。后来她又添了肺病,冬天经常喘不过来,四五岁时尤其厉害,有时候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周围的人总在担心她下一秒喘不过来就会呛死过去。

父母后来又生了一个男孩,上有一个漂亮健康的姐姐,下有一个刚出生,全家都讨喜的白胖弟弟,二丫成了家里最被忽视的一个。她病的最厉害时,整个人脸都憋紫了,眼看着就不行了,母亲也只是不紧不慢请了村里的医生来看了下,心想能活就活下去,不能活就算了。还是她命大,硬是挺了过来,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慢慢长大了。她说她的命像草,不值钱,很贱却也很韧。

二丫话少,人勤快,从懂事起就帮着家里干活,不偷奸耍滑。大姐嘴巴甜,总能说出窝心的话让家里的长辈喜欢,但是往往会说的人干事就不踏实,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背后就把活计扔给二丫了,二丫也就受着,心里有不痛快就憋着,活儿还是麻利利的干了,而有什么好事一般大姐也会排在她前面都领了,父母对于姐姐的偏爱让她心里的委屈慢慢变多,但她怕人笑话她跟自己亲姐妹还争宠就只好啥也憋着不说。

等到她长大后,父母为她选了一门亲事,她不喜欢对方,可是父母好面子,觉得对方家庭条件不错有头有脸很给自己家添彩,也就不管不顾的帮她应了这门亲事。她记得当时母亲是这样跟她说的:“你长得又不好看,有人能看上你就已经很不错了,别挑了,嫁了吧。”逆来顺受惯了的她再次没有反抗的嫁了过去。

熟悉这一家的人都说二丫孝顺,家里父母有什么事二话不说就来帮忙,大事小事都揽自己身上,可没人知道父母在她的逆来顺受纵容下变得越来越挑剔,大到过秋过麦这样的事,小到过年过节收拾屋子洗衣做饭,都会把她喊来,来了还要嫌弃她做事好坏,她慢慢开始反抗和在背后抱怨。

其实二丫不受父母疼爱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她说话一般都不过大脑,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管守着什么人在什么场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顾忌对方的感受,有很多次守着外人当面让父母下不来台,以至于父母对她的意见更大,虽然干活最多的是她,最不受待见的也是她,而让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母亲有次竟然当面说家里最不孝的也是她。她似乎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爱面子的性格,怕人笑话成了她人生中另一个短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丫习惯了唠叨,她不停的跟周围的人埋怨自己父母不懂事,什么活都让她干,还从来不说她好,她似乎急于想从周围人那里寻找一种认同,不孝这样的罪名是她背不起的。刚开始大家的确安慰她说父母老了不懂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后来她说的多了,大家也就开始敷衍她说:“感到干了活不痛快就别去干。你都结婚了,他们再喊你你找个理由不来就行啊。”她说:“那不行吧,外人会笑话我的,父母有事叫你你还不来那不是不孝吗?”劝她的人说:“你为父母做事是为了让别人说你孝顺啊,还是你自己发自内心的去干的?倘若你是为了让人夸你孝顺才做的那你还是别去做了,不走心你父母又不是感觉不到。”她听到这话一般都沉默,她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似乎从小就有种意识,只要自己听话,多干活父母就会多爱自己一些,但是现实真的很残忍,她想得到的关爱好像一直都没来。

后来她生了个儿子,跟婆家却关系紧张,很少来往,发展到最后是直接不来往,丈夫吃喝嫖赌让她伤透了心,曾动过离婚的念头,跟父母提起来,父母嫌她丢人不允许她离婚。她曾在父母面前大声哭喊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从小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也就罢了,怎么明知道这家人心眼不正还为我选了这门亲事。父母也仅是劝了她几句好好过日子就把她打发回家了。

她大概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了,不再哭喊婚姻带来的不顺,所有的苦都埋进心里。可是命运不会因为你屈服就放过你,她在一次体检中查出得了乳腺癌,尽管是初期,也不是最致命的,她还是在家人都不同意的情况下坚持让医生为她做了全切手术,那种像草一样的感觉让她抱紧了自己,好像自己一松手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她总觉得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死活。而这种心理让她焦虑到精神恍惚,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更不敢一个人在家待着,天一亮就跑父母家去,后来父母烦得不行,想方设法的把她往家赶,她跟母亲的矛盾也日益尖锐,发展到在饭桌上撒泼打滚,谁也搞不明白当年那个忍辱负重的二丫去哪儿了,那个勤快任人摆布的女人就此成了历史。她似乎在生命再次受到重创时对过去的种种产生了极大的仇恨,她不再关心别人的眼光,她努力发泄多年来在原生家庭中遭到不公平对待的仇恨情绪,不再掩藏自己的委屈,她说:“我从没有对不起你们,我最对得起的就是你们全家。你们从没拿我当人过,我这样了,你们就得照顾我,不是我自己愿来的,是你们生了我。”然后继续日日往父母家跑,日日等着父母做饭给她吃,父母的白眼和冰冷的语言也无法撼动她,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整天痴痴的呆坐着,看父母的眼神中总有一股无处诉说的恨意,有时候母亲也会害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即不喜欢她待在家里又不得不小心的伺候她,互相折磨似乎成了家里的常态。最后大家实在没办法了,让她丈夫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她丈夫问医生她是什么病,医生说:“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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