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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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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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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仙姑娘

若论起山水风光,恐怕难有什么地方能与上饶媲美。随便数数,山之秀,三清可是曾被伟人冠为“天下秀”之誉;水之博,鄱阳湖乃中国第一大的淡水湖;乡村之媚,婺源亦早被誉为中国最美乡村;城之丽,饶城众誉加身,系官方认定的“宜居、宜业、宜游”城市。此外,圭峰、北武夷、灵山、以及人文荟萃的铜都德兴、稻源万年、纸乡铅山。试问,还有什么地方能集如此众多丽质为一身呢?

因而,上饶,哪怕粉黛不施,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那份美也足让初见者呼吸顿止。也因此,无论上饶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凭这份天生丽质,她最终都将瞩目于世界,为每一个有眼睛的人痴迷。更因此,上饶的美已经无法独享了,她令人炫目的风采已经被太多人目击,钟情,她只能是索性敞开了,而且干脆开始修饰其自己,让那份美更完美,更雍容、更清雅、更亮丽、更让人见了之后再也移不开眼挪不动步。

灵山脚下的望仙谷就是一个突然开始精心修饰自己的村姑。

回想一番吧,村姑——很野性,很纯粹,很原生的一种美,染了些许颜料的粗布衣裳,一条大辫子,缘于常在河边洗澣,裤脚多半是绾起的,脚踝白皙得像是一团没来得及融化的雪,她挎着一只装满了衣服或是菜蔬的篮子,走起路来带风……这模样够惹人了。我记忆里的村姑就是这样的,我多年前去的望仙谷也似这样。而与她们关联的,是溪涧、泥土、菜园、山石、和厅堂里的机杼。这种美当然很撩人,只是,恕我直言,这种美有些太表层了些,像没有精心构思过就随手拍下的一张照片,画面确实美,可除了一个美字很难读出其它东西出来。或者说,她像是一尊美轮美奂的雕塑,人们喜欢看,可是,却几乎没有人愿意与一尊雕塑厮守。事实也是,2014年夏天去了一趟望仙谷,当时确有心喜,但离开后,印象便淡了,也没生过再去一次的念头。

上月,小宋说,新打造的望仙谷开园了,问我们几个朋友想不想去感觉感觉。当时我就问她,新在哪?她就应了一句:值得一去。然后,找了个周末,我们一伙要好的朋友便去了这个新打造过的望仙谷。我承认,我的去有些应付,为不拂小宋的热心,为不扫其他朋友的兴致。这些年由于职业关系去了很多景区,那些大同小异的堆砌让我早已有了厌烦之感——我宁愿去那些没有人的幽谷山野静观慢悟。

一入谷,我就发现,这已经不是我印象里的村姑。山被装扮过,修了栈道、凉亭。峡谷进口处建了几幢古朴的土楼——这是游客集散中心,这会,楼里楼外人头攒动,出奇的热闹。这状况,对于从城市来到乡野寻找静谧休闲的人而言,大多不喜。好在,山的清秀、水的清灵、岩的峻峭、树的干劲,这些都没改变,就如我印象里的村姑,面容、头发、肌肤,都因被阳光和山川格外眷顾过而显得那么滋润和健康,而且,衣装色彩清淡,线条简洁,都很原生态。所以,我还是固执地将这里看成是一个村姑。至于熙攘的人流,我宽慰自己:那算是她展开了热情的一面吧。

这时,望仙谷开发尚处一期阶段,施工原因,峡谷里的溪流有些尴尬,迎面山体也因施工覆盖了大片丝网而显得很是狰狞。不知谁说,“这是城里女人敷的面膜……唉,何苦!”我亦有些同感,觉得为了所谓的美而自我折磨很是不值,何况,我始终认为,人为的美总不如自然的亲切长情。逆转在半山的观景台,在这,我们看到了那片山体的设计规划图:巨型金刚石雕和建在石壁上的寺庙。规划图上,这些将要出现的雕塑和建筑与山体石壁是那么契合,仿似一直长在这上面,而且,唯有这些石雕和寺宇出现了,灵山才是那座传说中的灵应之山,否则,它就只是一座由泥石和植物组成的寻常山峰。于是,我为自己狭隘的审美而赧颜了。就在这一刻,我不但忽然醒悟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其实是人,包括人的本身和人的作品。同时,我还将这些将要建成的摩崖作品想象成了村姑手里织着的荷包,是,那荷包似乎是多出来的,没有它,村姑照样清秀妩媚,可是,有了她精心绣织的荷包,村姑的美立即丰满了,有了故事,有了爱情,有了甜蜜与思念,那才是活色生香的美。这也如这里叫着望仙,可望的是哪路神仙?大多人却只知道一个石人公,却不知道那位石人公原来叫着胡昭,而且这里的神仙除了胡昭还有葛洪、张道陵、张继元、刘太真、李德胜和松月禅师,当然更不知道胡昭原来竟是比诸葛亮名气还要大的一个大学问家。现在好了,这片摩崖石壁上,这些历史和其中诸多有趣细节都必将得到展示,然后,这片山就有了故事有了灵魂。这岂不是游客们最乐于看到的。

至此,我游兴方生,直觉可以感觉得到村姑血肉了,她将不再是一座雕塑。

佳境在步行一里之后。往右,一架桥通往到峡谷的另一边,桥上挂满了许愿人的红绸带,离远点看,像是朝阳罩着的一朵云。这里继续往上可以走到后汉仙人胡昭升仙的地方,善男信女们自是不会忘记在这里沾一点仙气。这一幕,很讨喜,像是村姑弯腰在田里摘了一朵紫云英插在发髻上,陡添不少妩媚,这也算一道风景了。对中直走,是景区小镇。我们走得有些累,先往右上的民宿区去歇息了,这里,是我们望仙谷之行最大收获之处。

小楼颇别致。最先出现的一栋小屋就很精致,黄土墙,板门、篱笆、小轩窗,还有芭蕉叶,屋角细水涓流,小院的茅檐下悬着火烧板的阴刻,很亲切的色彩格调,很诗意的样子。这对于蜗居水泥丛林的城市人,似能激起一种解放般的兴奋。

再往上一点,穿过一道竹竿栅栏,便到了歇息的地方。提名很俚趣,游泳池曰“游泳真爽”,餐厅曰“仙有伙房”。关于此处,我们一伙人各执褒贬,有说创意甚好,雅俗共赏,也接地气;亦有说设计失败,不伦不类,对中国宝贵的传统建筑文化几乎是一种亵渎。我没参与议论,原因是我那时的注意力被建筑周围的一些点缀吸引了,正对着墙角星光般的鸟儿柿或是那些竹子做的饰品拼命按快门。再一个,我也不想加入此类话题的争执,我一贯对此并无好恶,在我心里,传统与现代应该没有绝对界限,能流传到以后的现代文化,就成了那时人们口中的传统了。何况,只要二者共处得不违拗,只要它们共存得让人觉得喜眼舒适,你管它传统还是现代呢?

不想,这里的设计者们居然和我的观点是一致的。而且,似乎他们要的就是这种传统与现代的融合,从餐桌到茶室再到卧室,随处都是那种现代与传统并存的融洽。夯土版筑的黄泥墙刻意被修成了残垣,这截残垣被围在玻璃房里,在铺天盖地的绿植拱卫下,竟丝毫不凄凉了,几个女伴特钟爱这截残垣,挤着在这里摆着各样的poss。我也特别喜欢这种况味,不是吗?美,从来都是比较出来的,疏密、新老、高低、大小、正欹,断连、纵横……绘画如此,书画如此,摄影如此。你能想起有谁喜欢那种墨守成规满篇毫无变化的艺术吗?当然没有。建筑也是这样,比如这些建筑,泥墙泥瓦老木门柱,无疑,很沧桑,可是,走进去,廊头一盆精心设计过的插画,拐角处的一条软凳,墙外探来的一挂柿子,蓦然,沧桑尽去,陡觉清新雅致起来。

对了,柿子。这是我在望仙谷最喜欢的点缀,设计者很费了心思,几乎每栋民宿的某角都移植了一株柿子树过来,野柿子树,在我的家乡叫鸟儿柿,味涩但挂果极累,颜色是地道的火红。你想,在这初冷的深秋,那团火焰一样的鸟儿柿该是多么暖人啊,况且,还有墙的赭红,瓦的青褐,竹子的翠黛,几种颜色搅在一块,土的不土了,艳的收敛了,冷色变暖了。这才是最符合人类喜好的颜色,不亢不卑,亲和温顺。此外,我还注意到,除了柿子,屋舍周围还恰到好处地安排了一些梨树,春天,梨花开了,白色的梨花与这里的色调无疑也是最搭的,同样能让沉稳的建筑骤添妩媚……多美!我很是贪婪地又将这种感觉强加到印象里的村姑身上,如果那村姑也有这份内涵,那该多好!

就餐在“仙有伙房”。菜品不多,样式也不算特别精致。但这里的食材却十分用心,小宋说,他们的食材全是跟当地菜农签约的,从家畜家禽到四季果蔬,从来不去菜场采购。她说时,我有些不信,商家谋利,这种做法有悖现代商业原则。然而,一入口,我信了,豆腐,猪肉,青菜,我分明吃出了老家篁碧的味道,真实,丰满,纯粹。而且,大厨们应该是得了开发者的授意,佐料甚少,味精什么的估计一点也没放。这自然是对客人营养的一种迎合,但相比其它餐饮业的迎合,这里得迎合就太人性太贴心了——还有什么能比“让人放心”更讨客人喜欢呢。

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我在铅山一个山村的同学家做客。主家的是他的姐姐,那时她没出阁,长得很灵气,正是我最初说的大辫子粗布衣裳大眼睛走路带风的那种,很俊。时隔多年了,她究竟怎样的一种美我已模糊,但我清晰记得她为我烧的一桌菜,我甚至记得是哪几道菜:荠菜芋头汤,咸肉笋干,两碗大白菜,和一碗煮鱼块,只有鱼是街上买的。那会我还没喝酒的习惯,也因为从杭州当兵才回来而不怎么吃辣,但一桌子菜,却被扫了个精光,因为,味道太好,每一样都十分合我的口味。后来我同学告诉我,烧菜前他姐问过他我是什么口味,而他家平时的菜肴都以咸辣为主……很遗憾,这一晃,二十多年了,我居然没再看过他姐。

那是唯一让我时常会念想的一个村姑。并且,我心里总有亏欠过她什么的感觉。

望仙谷的“仙有伙房”想必不会让我心生亏欠的感觉,但沉浸山中两天的惬意却至今未散。这份惬意,远不止“听风楼”里舒适的睡眠与“仙有伙房”的味蕾满足,它还包括峡谷的飞瀑流泉、谷中小镇四溢鲜香的小吃,以及包括那架包含“映水斜阳天接水”诗意的圆拱桥和栈道上古朴典雅的亭台轩谢,那些,就像一个村姑终于披上了纱巾,捧起了书卷,执起了画笔,架上了琴瑟……我已经笃定认为,望仙谷就是一位住在灵山脚下的山村姑娘,但这姑娘已经不单纯是那个只会洗衣烧饭走路带风的乡野妹子,她仍葆有素有的滋润、健康、纯朴和热情贴心,而除此之外,如今,她有了内蕴,有了气质,有了浪漫情怀,有了满腹才思。这种村姑,如何能不勾人魂儿,如何不让人渴盼能与其长相厮守!

更妙的,有了第一个被赋予高雅气质的村姑,还担心没有第二第三个么?上饶像望仙谷一样的地方多的是,想来,用不了多久,那些村姑也将成为今天的望仙姑娘。你想,那多让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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