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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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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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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豆花

 该爱的,迟早一定会爱上!就比如扁豆花,我从没想到我会喜爱它们,但现在,我与它们无比的亲密起来了。

进城前,我在篁碧老家每年都种有扁豆,菜园子里的茄果逐渐消停之后,扁豆花就铺天盖地绽放了。现在想来,那景致其实很美的,带枝竹梢的架子上,紫色、白色的扁豆花,满天星般地洒在秋冬之交时的菜园里,一忽儿间,缘于这些不甘寂寞的扁豆花出现,原本已显见萧瑟的菜园突然又活泛热闹了起来,哦,这时多半还有几条胖乎乎的冬瓜吊在一畦之隔的另一棚竹梢架上,于是,纤巧精致的扁豆花与憨厚肥壮的冬瓜有了呼应,竟有了花前月下一对小男女在交情的浪漫……这该多美!可那时,我从来对菜园里的那些情调熟视无睹,而所以无睹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见多不怪和确乎没有去发现美丽的心境——农人种扁豆几曾冲过它开的那些花呀?

今年,对面的邻居在院子里种了几株扁豆。于是,我又看见了扁豆花,零零星星的几朵,或是羞怯或是战兢地从铁树和桂花树的枝叶空隙里探出了半张脸。羞怯与战兢,这么形容它们应该不会错,就那么不起眼的一点紫红,显然张扬大气不起,要知此刻挡在它们前头的可是铁树和桂花呀,在城里人眼里,它们可远比扁豆花金贵多了!所以,它们当然局促甚或有点自卑,亦因如此,第一眼看见那几朵扁豆花时我并没有什么兴奋,见此架势,估计它们成不了什么气候。

没过几日,出现疫情,我们被这破病毒闹得出不了门。恰在这时,扁豆繁盛了,在丹桂的金黄褪成枯褐和铁树日渐焦黄之时,它们却奋发地绕着树枝向上窜,罔顾一切地俏丽起来。那些缀在藤蔓上的花朵既有些像正月里的灯笼,又像乡间刚出棱的少年臂上开始显见的两团肌肉。少年这时肯定忍不住嘚瑟的,这两团肌肉,意味的可是一股蓬勃力量的生成呀,更意味着从此他们将从此担负起创造一个新世界的使命,尽管他们此刻还有着些许对未来的惶恐,但他们的心里是笃定的,绝对相信他们一定会有一个让父辈们刮目相看的未来,故而,他们禁不住向每一个熟悉或陌生的人扬了扬胳臂,炫耀那块稚嫩的肌肉。扁豆花也是,它们在迅速生长,中间,有速度快的,已长成了刀刃样的紫色豆瓣,色泽与刀锋一样的耀眼;其次,是朵大色深的玫红,红得很典雅,像极好容器里的瑰露;不急不匆的那波花儿,有的已经殷红,有的尚是纯白,无一例外地都犹如婴儿的粉脸,让人迫切生起去捏上一把的冲动。一株原本那么毫不起眼的扁豆树,几日里竟敷染出了这么丰富的色彩,实在让人惊叹。

我首次将我的镜头焦点聚到了一朵卑微的扁豆花上。

不错的,是卑微,哪怕它们的色彩再惊艳些,也还是卑微的,它没有菡萏的高洁,也没有芝兰的清雅,没有梅花的孤傲,也没有菊花的奢华,更没有入过画家的丹青和文儒们的诗句,在我的印象里,甚至从来没有人提及过扁豆花,愿意将扁豆花纳入到花的序列。因而,我从不怀疑扁豆花的卑微,就像从不怀疑我自己的卑微,我们都属于习惯在人群或花丛中被人们忽视的一类,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喜也罢,悲也罢,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就如眼前,你看,这些拇指盖般大小的花朵孤零零地在风中摇摆,如果不是被疫情逼迫得太于寂寥,我将完全忽略它们的存在,而这些绛紫粉白与殷红也都将沦为一爿没人欣赏的孤芳。藤枯瓣微叶瘦,也是一种凄凉,如寒江独钓的孤孓凄凉。

幸运的是,现在,我有足够的奢侈的时间来注视它们,并且用我的70-200毫米焦段镜头将它们拉近,所以,这会我看到了与我意念里截然不同的扁豆花,此时,我不仅从镜头里看清了它的红是那么清纯,像美少女浅尝了一口白酒后的酡颜,还看到了攀援在树枝上犹如飞白笔法画出来的豆藤,像舞者向天的掌指,又像挺立的标枪。背景是一串被大光圈虚化过的枇杷叶子,从树叶空隙中透射过来的光恰好形成了美丽的光斑……少女的酡颜,挺立的标枪,舞者纤娜的手臂与掌指,多美!我居然突然涌起了一阵感动,就像是前天看到那位背着上百斤菜蔬逐楼送菜干部的照片。不是吗?他也一样,之前,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谁,但现在,他白色防护服的背影却成了照亮疫情之下的饶城的一束光。

是的,我至此仍然否决不了扁豆花曾经的卑微,它从来不曾灿烂过,所以它不敢与百花争宠,只在秋冬时默默绽放;它株体纤细,于是只能借助攀援外物去完成生命的轮回;它甚至连一个好听的名字都没有,一个“扁”字,如何能赢得人们的欢喜?故而,连供它生长的土地,也只能是菜园的边隙……但现在,初冬的萧杀及疫情给我们带来的沉郁,居然被这一朵朵细微的扁豆花点亮了,而且,就连它黯淡的藤条瘦叶,也变了,不再枯涩,不再薄削,成了一种坚韧与不屈的力量,成了一缕寒肃里的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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