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在甘肃敦煌做工程,项目部里有一个女厨师。去项目部办事,赶上饭点儿,偶尔会在那里吃顿饭,厨师大姐总是热心肠地给找碗筷、盛饭。其实大家并不是很熟悉。
一日我又来到项目部,大姐热心地跟我打了个招呼,而后显得很羞涩,支支吾吾地说:
“老总,跟您商议个事儿吧?”
她会有啥事跟我商议呢?看着她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泛着嘀咕。
“您说,有啥事儿?”
“算了,不说了。”大姐突然把话头打住了,眼睛低垂了下去。
“您看您,有啥事直说呗!”
“您、您、您能不能借给我30元钱?”大姐顿了顿,鼓了鼓勇气,磕磕绊绊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完后她红着脸低着头,手局促地扯着衣角,羞得像一个未过门儿的大姑娘。
“嗨!不就三十元钱吗?多大的事儿呢!给你。”我不假思索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50元钱来。
“您能不能别跟他人说这件事,额怕别人笑话。其实额有钱,只是项目部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大姐抬头看着我说,她的河西口音很浓,我说成额,舌尖发音。不过我在甘肃施工有了一些时日,还是能够听得懂的。
“没问题,我不会说这些话的!你放心。”说完,我径直向经理办公室走去。
不巧,屋里没人,我又折返回来。那位大姐还在原地,好像还有事情。
大凡世上最无聊的事情就是等人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干脆和大姐聊起了天。
“您还有事情吗?”我问。
“可不嘛!额想搭你的车上镇里买一个蛋糕。今天额娃儿过生日,就在项目部食堂过。”
“哦!喜事儿,今天可是你值得你高兴的日子!”
“高兴个甚啊!就让额丢人呢。前些日子娃儿来项目部玩了几趟,和这里几个正式工的娃儿耍到了一块儿,这不,过生日非要到这里过。额一临时工,站不到人前,怎能到这里给娃过生日?额硬是把他压了下来,谁知项目部的几个娃儿不依不饶,缠着他们妈跟额说,要额带娃上这里来。额不能薄了人家的面子,就去娘家借钱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可是忘了蛋糕钱了,这不才跟您张口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附和着。
“您说,上次额家的娃吃了人家娃的蛋糕,额不能不让人家娃吃额家蛋糕吧。落下的人情额得还上啊!”
“那是,那是的。”
……
聊天出现了短暂的真空,我顺嘴问了一句:“他爸也在这个项目上吗?”
“娃他爸生病早过世了。额单身。”
啊!好尴尬啊!这天聊得,无意中揭到了人家的伤疤。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没事儿,多年过去了,早不想他了。额就盼着额娃早点长大,长大后讨个老婆成了家,额就甚也不想了!”
大姐说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我仔细端看大姐的脸——大姐其实很美,属于耐看型的脸,以前没有发觉,有可能是没有近距离的细看,亦或是那酱色的高原红遮盖了她美丽的容颜。
“老总,您要是忙,额就不搭您的车了。额骑车到镇上买蛋糕去。”
“这儿离镇上得多远啊,回来你不得误了给人家做饭啊。我替你买蛋糕去,一脚油门儿的事儿!”
……
我开车到镇里订制了一个最大的蛋糕。返回来后,生日宴会刚刚开始。六个孩子围在一起嬉闹,五个着装时尚的年轻妈妈在一起说笑,大姐隔着两个座位,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显得有点儿局促、孤单。她一看我拎着蛋糕站在窗外,连忙出来。接过蛋糕,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谢谢老总,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您也……”
“不、不,我还要去办事情。”说着我扭身走去。大姐急忙跟了我几步,悄悄对我说:“老总,您放心,额绝对不会欠账的。”
“不用了,大姐,这是我送给孩子的一份祝福,你就收下吧。”
……
临近春节的时候,我到敦煌项目部结账,大姐人走了。一打听,原来是工程快要结束,项目部减员,大姐被辞退了。走出项目部时,门卫拦住了我。
“杨总稍等,做饭的大姐给我50元钱,让见到你还上。她来项目部打探你的消息不下十次了。”
我接过钱,大姐的形象瞬间浮现在我的心头,那紫色的脸庞,忧郁的眼神,羞涩的笑容,竟然是那么的清晰。我的心中掠过一丝惆怅。
……
转眼十年过去了,每当路过蛋糕房,或者看到有人过生日,我总会想起在敦煌的那个蛋糕,想起那个朴实的大姐,以及她的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