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记忆

泛黄的记忆（组诗）

文/剑语

界限

返城的人和返乡的人

无非是交换了心病，得到一种宽慰

其实各自心中藏着歧途

如节气如悲喜，命运所赋予的偶然性

春光乍富开始，以落叶归根结束

城乡交界的光线里，每天都有灰尘茫然四顾

年关将近，才有人踏雪寻亲

梯子

双手长满老茧的父亲

放下豁口的斧子

光滑的斧柄也磨平了指纹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重修松木梯子

一定要常年保持干燥，没有虫子蛀过

夏天用来采摘低处的星辰

也许不是最美最亮的

但一定是最善良的那颗

想念的人，寒风里没有丝毫动摇

此时要爬到最高处去看雪

入旧年

我所熟知的除夕，是岁月缺失的尾页

易逝的光影让人唏嘘不已

市井虽小，风调雨顺

比盛世的烟花更值得敬仰

那时喜欢看纸卷的惊雷跃向碧空

又以百花的姿态，还原春日高贵与辉煌

小儿擅长滚铁环来计算时间的流速

鼻涕擦亮的袖口探出冻红的小手

大门外用半炷香火超度拆散的电光炮

新打糨糊贴好春联，行书如春风

每次经过，都听见亲人平仄的脚步声

枣树枝上悬挂的红灯笼是饺子另一种赋形

包裹着母亲的良苦用心和如炬的目光

只等日头偏西，焚香上供

满桌酒菜，弥漫出乡音无改的清香

麦浪

不必叹息，身体里午睡的田野

作为闲置下来的证据

正在形成自我救赎的光线

虚热的人世间，脊背如弓的姿势

等待六味地黄丸药力发作

陡然消失的波浪，不再以针尖对麦芒

翻卷而来的人潮，从高铁站出发

后退到更远的地方

原本一些如期而至的事物，无处收割

缝纫机

雨停之后，夜色悄悄降临

平凡事物想要回到最初的状态

还需悉心拼贴或修补

她的人生，是一枚愤恨不平的桃核

外表坚硬，内心苦涩

那个崇尚上海，蜜蜂和牡丹的时代

两个毫无感情的人，硬生生缝合在一起

14号针带着绷紧的光线，松弛的时间中穿过

一次两次，密密麻麻

忆故人

南方，旭日饱满而多汁

冬天越来越美

我呼吸着江水涌来冰雪的气息

总该为心爱的人写点什么

要告诉她，我所知道的一切

也许她会因为拥有一件新棉衣

雀跃，认真地大笑一次

久违的温暖，来自于光线

她蹲在短暂的虚无里

小心翼翼呼吸着，像一粒灰尘

母亲

喜欢白菜，胜过每一朵白云

正如喜欢半缸生虫的苞谷，漠视满天繁星

她真正在意的是这些摸得着的事物

傍晚，灶塘里树枝还在冒着青烟

分叉的发梢披挂上雨水，闪闪发亮

或者

趁着黄昏未尽的余光，出门散步

又想在大雪来临前写几个字

写给女儿或者父亲

写一件旧器物或者写言语迟钝的流水

写什么都是自家的事

哀伤过后无从诉说的沉寂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