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虎
幼虎是要趴在蚊帐里面睡觉的
将头枕在新鲜的藕节上
这种姿势可以让它保持警觉
若翻身,就能辨认出自己前世的模样
众多毛绒动物的小玩具中
反复练习扑、掀、剪的绝技
幼虎在黄昏欢快地醒来
我替它将梦里的星辰和蝴蝶追赶回现实
一起寻找四季花开的源头
山脊与落日,隔着一条棉布汗巾
陪一只幼虎散步
不如说是陪着它在人世间四处张望
最小的王,拥有世界上最小的屁股沟
在沙滩,留下青芒果一样的脚印
我也曾问向这只幼虎
成年后是否想把这嘈杂的俗世搬进深山
众鸟归来
相似的飞行轨迹,带来新秩序
让我改变了对生活的看法
初始于一时高飞的冲动
有我们多年前背井离乡的影子
小鸟的身体里藏着弓弩一样的发射器
此时望去,显然太迟
尽管内心沉重的事物片刻轻盈
若有倦意,就会回归旷野
再多色彩无法诠释天空的广阔
聚于蓝色中心,世界上最大的广场
我们早已身临其境
飞鸟的眼睛充满明亮
成为天际与乡土之间第三条虚线
平行生活
感恩阳光,影子如一只蝴蝶状的污水
拥有自由的羽翼,用力挥动
瞻仰歌唱者,而歌唱者犹如淤泥
望向高空,众生沉溺于拉伸颈椎的生涯里
永无交集,过上你所艳羡的虚拟生活
另外一个国度无法与之对称
没有什么大于毫无意义的仰望
高过秋天的水称为云,低于泥土叫做泉
我们是雨,苦行的气泡
沦陷于环形篱笆与假山,塑造垂直的隐患
江面上群鸟与所剩无几的蓝天
无可辩驳,留下轻微影子的人就是我
真的鬼是没有影子的
或许你不敢承认,肉身是影子的傀儡
你要知道泥菩萨也有影子
泥菩萨过河的影子像我们一样
渡口
卵石一样碎骨头,深藏若干年后的磷火
酒醒时,江水已经凭空消失
我大步向前走,影子依旧留在原处
每颗石头迫不及待暗夜里闪光
暮色如同江水沁过脚踝
再次转身,为这钢筋拼搭的城市祈祷
我的每条掌纹像水流一样
速度越来越快,如同进入了中年
指向未卜的前途,恍惚间
河床:巨大的伤口,囚禁无限遐思中
江河有时差,所有悲伤小于原谅
大火从此不会受制于水
没有结痂,抵达远方仍有遗憾
沉睡的人被收回璀璨一生的姓名
日落以后
我们的影子,将去别处
每一只羊都想做一回放牧的人
不再有落日一样的喘息
也不要让爱你的人两手空空
也许会有鬼魂出没
如果只说一些家长里短
星空和粮食涨价之类,不着边际的话
就不会像黑暗中的那根火柴
为了光明引火烧身
是他有所不知,此刻开始
天下乌鸦就一般黑了
而我如愿成为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树冠之上
总是会有一些破败的巢穴
在鸟儿每日殷勤地探望中得救
奋力抓住树枝,心神松散
风雨不停地磨损,也不辜负不坍塌
人们各自忙碌着奔向梦境
没有谁会留意这只孤单的鸟
向光秃的枝丫间苦寻记忆
环顾四周,又飞走
每天都会在同一树冠上凝神片刻
做徒劳的事,祈祷着什么
跟现在的我一样
盛夏的现实主义
和田玉一样的黄昏,像大海消失在纸上
之前,我在烈日下怀念一场雨
一场清澈的雨在乌云中脱颖而出
身边的人做着与梦相反的事
最大的野心就是能和一只蚂蚁聊天
将明月收入囊中
风中修剪乱颤的花枝
白桦树
一棵白桦树的众目睽睽下
献出了整个冬日的喧闹
密林中,每棵树都很孤独
风雪吹向心有不甘的人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漫长一生
总要有一次被爱意的目光击中
要知道,迎风撒尿是多么愚蠢的事
暮色因此变得忧郁而美丽
望向林中深处,更多幽邃的眼睛
眼前事物终会消失
不要拘谨
他们默默看着,没有挑剔的言辞
花瓣之间
花瓣之间,隐秘的小径
凭空多出几缕秋风
光线在虎皮上奔流,稀薄部分
叠加出相同心跳和信任
没有香艳之词,难以辨认空茫
仿佛破晓前的月色
一半停顿梦魇中,尘世钟声哑然
仓促的美,借助幻觉拆散
到了来年春天
重新组装成千朵万朵,压低枝条
回乡偶书
现在需要一场雪
在云泥间铺平一张无比巨大的白纸
万事万物才能够得以重写
麻雀带着赤子的体温,群山辽阔中稍作凌乱
一跃而起,作离弦状
多少年过去,依旧无法独善其身
蜷曲落回雪地上,像一个崭新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