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听西锐这么一喊,便眯缝着她那双小眼睛开始嘿嘿笑起来了。等奶奶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确实是自己孙子时,笑着合不漏嘴地说道:“西锐呀!我以为昨天夜下这么大的雪,你们今天不能来呢!我听二平(二表哥)说他今天一早就去给你们趟路去了。哎,咱们快,快快进屋吧!”说着,奶奶抬手指着前面房子,又拉着西锐的手,在跟着一起慢悠悠地往前走过去。
此时,陈达天跟在他俩人身后,他望着眼前这一老一小,心里挺高兴。必定这是此次来时他想达到的最终目的。
然而,这时走在前面的西锐,他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快,今天让他无论如何有点接受不了走在身边奶奶的身体现状。怎么?就仅仅分别不到十年的光景,奶奶就你变得现在这个样子。那时,他们家与姑姑家的距离不到四百公里,却觉得那么遥远。现在一想,为什么那会儿不去见面来往呢?非要靠简单几页纸的两地书信来传递彼此牵挂着的那么一点点消息呢?
如今,再回头一想,当初不就是那时的交通设施太落后的原因吗?是的,在当时,就这么不到的四百公里的距离,乘坐火车还需要走上七八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啊!
当时,人们的生活水平还没有改善。自然他奶奶的身体变得大不如以前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奶奶变化这么大是完全超乎他预想的,让他是不敢想象自己的眼睛的。
那时的生活现状,是整个社会根本不具备更好生活条件的。由于当时正处于内患外忧的时期,在加上长达近十年的政治运动,工厂出现过停工,学校发生过停课现象,这让刚刚建国的政府才能刚满足城镇人口自给自足的物资供应,就因为发生上情况而呈现出整个社会开始突然物资紧缺,供不应求的新的局面出现了。
当年,这里的城镇居民生活主要来源都要靠街道供应去满足居民需求。当时,一般正常的家庭里,他们是以粗粮为主,大米和白面为辅,什么猪肉,豆油等副食商品都是需要凭票定点供应。
那时,农村生活水平,与城镇相比是更加低得可怜的。假如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当年的农村的生活环境,那是一点都不为过的一个比喻的。
如今,要是从生活营养学的角度来讲,奶奶在那种环境下人都能活到八十岁,就已经委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毕竟,那个当时,整个社会正处在唯阶级,唯家庭成分论的年代,西锐的奶奶能在那种政治背景下生存下来,这本身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奶奶能有这么的高寿,这也算是他们全家人的一个福分!
当时,在那火红年代里,如果按正常道理,有人想研究一下他奶奶过去历史问题,是分分妙妙可以招致惩处的,是没有问题的。那时,像西锐奶奶这种从旧中国走过来的老人,如果他们子女在工作岗位上,有什么不当的情况发生,都会遭到那场政治运动冲击的。他们的家属受到牵连,都属常有的事儿。
想到这儿,西锐又忽然想起七年前,他奶奶是一个人从冰海坐火车匆匆去他们家的情形。
那是一九六八年夏天,奶奶在他大表哥走后没几天的一个午后,她一个人乘火车来到阳城火车站。那天,是父亲陈达天到火车站去亲自把奶奶接回家的。
当时,西锐不到十岁,他对奶奶能到他们家来的这段记忆是特别深刻的。那时,奶奶在他家里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等到后来,他从父母在说起他奶奶在他们家住有两个多月才走。这才让他有一点时间的记忆。
那时,西锐并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很郑重地向他父亲提出要回冰海的要求?那一刻,平时温顺的奶奶,态度突然变得疯狂了,这时才让他真正了解自己奶奶并没有像电影和小说里所写说的奶奶那么和善讲理。那天,奶奶和他父亲发起脾气来,奶奶是跑跳如雷的蛮有个性。
当时,他们家里,只有父亲,奶奶和西锐在屋里。当时,奶奶的态度很坚决地非走不可。不管他父亲是怎么挽留奶奶,就好像奶奶心已定,非走不可。
等到后来,这件事儿没过两天,奶奶还是坚持要离开他们家,要回冰海。在奶奶走的那天,是父亲、母亲和西锐三个人一起送奶奶上火车。上火车前,母亲单独向他奶奶说了她自己近来有些事情做得是有些不足之处,母亲肯请老婆婆对她能原谅一下。可是,倔强的奶奶还是没能原谅母亲对她的过失,一味地坚持要回冰海姑姑家。
开始来时,西锐不了解奶奶的个性。等奶奶这次离开阳城时,像她来时那样,坚决不让谁送她回冰海,而是还是那么倔强地一个人提着布包上火车走了。
这件事情,在当时对西锐父母的打击是很大的。每当他母亲在提起他奶奶来阳城这件事情,总是免不了要想起当年她正刚刚经历过六四年那场经济反贪运动,给她及全家带来灾难性打击的经过。
早在五十年代初,西锐母亲便从冰海市跟谁陈达天来到阳城。她开始来时就在鸿都铸造厂工作。那时,西锐母亲是个天性能干,做事热情,认真的一女人。西锐母亲在这个拥有三千人职工的大型铸造工厂里,凭借着他母亲国高学历,在她们同期女工中,母亲属于绝对的佼佼者。为此,他母亲一进工厂,就成了他们铸造厂重点想要培养的后备干部对象。
那时,在西锐从小的记忆里,只要母亲在他身边,别人见到他都会当他母亲的面前,要夸奖西锐几句他长得多么帅气啊!有时候,还要拍拍他的头。等母亲一走,西锐一淘气起来,那是没有人会说他怎么这么好了。
当时,他们鸿都铸造厂一开大会,开场前的会议纪律主持都由他母亲来出面主持。在他们居住的楼房里,母亲是他们这里每天走得最早,回来的最晚的大忙人。为此,西锐在上小学之前,他都被母亲给寄送到他们厂里的长托里,他是在长托里长大的。那时,他每周除去周日休息外,其它时间,他都是在幼儿园里度过的童年。
那时,他们托儿所里并不是所有小孩都要住长托的。只有中班和大班的孩子才有资格住长托。其实,在他们三十几个入托的小朋友中,就有那么四五个男女孩子在住长托。
那时,西锐并不懂得他母亲是为工作,她才很难将他和工作混在一起去做事的。必定母亲的经历是有限的。再加上,那时他父亲的学校还在他们城区以东的一个荒芜着的郊区里,父亲是每周回一次家,这样他们家的活只能由他母亲一人来完成。
这样,西锐和不了解情况的人都不去理解母亲为什么要偏偏把西锐送去长托不回家里?不过,那时很小的西锐在每天晚上,他都要从晚上五点钟开始,一个人坐在他们托儿所能看到前面大门的窗台前,盼着母亲能早一点来把他给接回家里。
有时候,西锐能从晚上五点至八点,还一个人望着窗外。有时候,最后一个来接孩子家长把接小朋友接走以后,他还要一个人趴在窗前,抱有一番幻想地等着母亲能奇迹般地来接他回家。等到夏天,西锐常常会望眼欲穿地一直能等到天黑,他母亲还没有来接他回家。
当时,西锐还小,有些事情他并不懂得他的母亲在她敬业的工作中,往往因秉公办事会触碰或伤害某些人的自身利益。为此,他母亲在这场反贪运动中,是根本与她毫无关联的事情,却无形中她被人害得倦进这场经济纠纷的漩涡中了。
等到后来,将事实重新还原真相时,母亲当年所做的工作其实就是总务科管理员的工作。他母亲主要负责厂里食堂柴米油盐进货和厂里工会的一部分工作。然而,有时他们食堂中午卖饭票人多的时候,他母亲就会去主动去帮助卖饭票。这样一来二去的时间一久,就发生了钱与账在交接上出现遗漏不符的情况,因为他母亲不是专职财务人员,有些事情并不知道。等这场经济反贪大检查时,就有一笔错账发生在他母亲与她们专职财务的头上了。
那时,这笔账单问题,就是因为他母亲不懂财务而被人趁机陷害。在西锐奶奶去他们家之前,厂里已经把西锐母亲的事情占时定性为贪污嫌疑犯。
等到后期,随着运动的深入开展,他们厂里有关部门对他母亲的责任问题严厉地给定性为‘贪污犯’。为此,他母亲在那段时间里整个人都到了发疯的程度。他母亲从那时候起,她的人生便开始走麦城了。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才下决定要跟着陈达天一同离开这伤心地,去一个他们看着陌生的地方去。
后来,等国家大的形势好转,正在进入八十年代初时候,她母亲的冤案才得以公正的平反。这时,他母亲才得知,她的这个贪污罪定性是完全违背历史与法律程序的:当年,这笔错误贪污金额只有163.5元人民币,却能把他母亲定性为一名贪污犯,同时,又下调两级工资处分。
后来,他母亲从自己当年档案里,主要记述了当年母亲态度不够好,并有推翻贪污犯案子的倾向……
当年,由于他母亲的这次受到政治打击以后,才促成他母亲在奶奶到他们家时,母亲的整个人精神都是恍惚、孤傲,不愿意多说话,自然她就更不喜欢去做家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