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方中强接到了他秘书送给一封母校发给他的邀请函通知,上面这样写道:
方中强市长:
我们学校65届毕业生庆毕业三十周年庆典活动,于九月八日在冰海市工业大学里举行。望方市长能百忙中抽出时间前来母校光临指导。
联系电话:4936875
报道地点:冰海城市花园大酒店。
一九九五年八月八日
下午,永陵市市长办公室里,方中强在看完邀请函后,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地望着邀请函在发愣。此时,他回忆起他们曾经一起过去的往事,心里难免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想起那个曾经当年,他与林然到今天,都因为他们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个人感情,才让他们不得已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当时,应该是他们自己在为他们那段曾经的爱情的一时冲动才去为他们的行为去买单。这才发生了后来在无奈之下,他们才带头奔赴“三线”,来到了这个当时人们都认为一个‘兔子不拉屎’的遍地荒山的辽西‘备战’炼钢厂。
想当初,他们在第一眼看到炼钢厂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片空旷,荒芜的不毛之地。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个情景时,心中便立刻会涌起他们那种无奈的失望和落寞。那个时候,当能看到眼前的残酷现实时,是没有谁能想到他们在这里熬到今天的。现在只要他一想起这些,就会让他很难想象在当初他们是怎么敢冒这个想法?
往事如烟,却依然历历在目。
记得,那是个秋天的下午,在辽西大地,一列从阳城开往承德普快列车,正在缓缓驶进辽西西津小火车站。
此时,列车正在开始慢慢减速。
列车的车厢里,车里的同学们都开始跑到靠近车窗前在向车外望去。车窗外,正是一个狂风漫卷的灰蒙蒙天空,再往前一看,列车的两边出现一片片荒山、丘陵等地带。
少顷,当列车驶入西津小火车站,慢慢停下。
客车门外,等车门刚刚打开,狂风漫卷着飞沙走石朝列车里肆意刮来。这时,女列车员顶着狂风大声呼喊着推开了车门。
等一会儿,列车员先下车,方中强拉着林然紧跟着第一个从列车上跳下车。
车门口,站着许多同学,他们望而却步的在那里犹豫起来。他们望着昏沉的大风,怎么都不会想到昨天他们在来时,像英雄般地在阳城火车站里,在接受着省领导和群众的最高级的欢送礼仪。昨天,他们是很风光地走上客车上,并以傲人的气度正朝下面欢送他们的人们在客气地挥手致意。
如今,等他们到这里时,却一下子就变成一片凄凉、落寂、狂风凛冽的荒无人烟场景了。
此时,所有的人,他们都被窗外的荒凉境况给惊呆了。这一刻,让他们突然感觉他们的人生坍塌得都不如一个平常的草民还悲惨的下场。
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像从神坛上突然跌落下来一样,重重地被跌落在地面上。此刻,他们预感到他们的人生从现在开始将要走进一座无底的深渊了。
眼前的情景与昨天的情形相比,像一场梦一样永远刺激着他们敏感的记忆里。
少顷,在西津火车站的休息室门口,方中强拉着林然第一个走进来,紧随其后的跟着许多同学也跑进来了。
此时,休息室门口中央的一个老式挂钟上,现在正在显示着时间为下午两点钟。
在休息室的门外,天色阴气沉沉,风沙拍打着门上玻璃窗在发出沙沙的砂砾拍打响声。
外面的天空上,狂风卷着砂砾、树枝、树叶在飞沙走石地在空中飞舞起来……
眼前,这场强劲严酷的秋风,给待在车站休息市里的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们,忽然来了个措手不及的下马威。此时,同学在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瑟瑟风沙时,让他们这些走出校门的毕业生,着实地迈出了他们人生最艰难的一步。
那天的这场狂风与飞舞的砂砾,似乎有意冲着这群刚刚从城里来的年轻人。好像大自然想要通过它的威力,在给这些来战天斗地的青年人的一个眼色看一看的意思。
然而,这场现实的自然风暴确实起到,给这些意志敏感,薄弱的同学们的一次精神上的沉重打击。是啊!现实往往有时会因为一种现象或动作就很容易动摇青年人脆弱的意志理念的。这时,似乎让他们才开始慢慢的一点点意识到,从他们离开学校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指针,早已注定了他们人生价值从此开始坍塌,一落千丈地在贬值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方中强和林然他们每天在这里跟随着工人们一起从每天起床开始到晚上天黑,他们都要对着风沙和荒芜泥土工地现场打交道。一直到进入初冬,又从初冬到春天、夏天、秋天,周而复始地的过了一年又一年。那时,他们都单调地每天从早到天黑,才能结束他们一天的劳动。
那时,他们每天在时间安排上,他们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到了晚上。在这个寂静荒原的夜晚,正是这里一天最安静的时刻。此时,这里没有白天的喧哗,没有人与人之间亲密的交往,只有窗外蛐蛐的吱吱声,蝉鸣和远处野狗叫声,而更多是房间里的男人们开始进入梦乡,他们的呼噜声破坏了房间及夜晚的寂静。这个时候,只有不甘于人生现状的青年人,还瞪着眼睛正睡不着觉地在想着心事。
应该说,这是他们每天的一天中,心里最孤独寂寞的时刻。也是他们心情最低落的时候,同时,也正是他们最想念亲人,想念家乡的时刻。这样的时候,有时纠缠他们很晚都不能入睡,直到他们精疲力尽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有时候,他们还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在某一天死在这里的荒山上,丢弃了没人管……
于是,他们在每天夜里都想到自己未来将是一个看不到结果的未来时,就不自觉地让自己悲伤。甚至,有人会蒙着头偷偷地在一个人哭泣。
等到第二天,他们仍然要早早地起床,开始一天周而复始地出工参加县城劳动。那时人们,他们似乎并不懂得自己每天的劳动究竟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就像乌合之众的乌鸭一样,没个目标,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早起夜归的工作。
那时,头脑比较清醒的人,他们很快悟出做人的大道理,他们知道:为了生存,就必须要选择适应他们自己的人生。于是,他们开始学会放低身价,装作夹着尾巴做人了。
但是,尽管这样,他们刚去的最初阶段,还是暴露出他们许多人,对这里气候环境的不适应。因此,他们常常是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他们最压抑、无聊、寂寞的日子。其实,在那时,在他们每一个同学中,都曾有过不愿启齿的一段失眠的经历。
总之,他们这些青年人,在经受着这种长期漫长的劳动创业后,在他们内心深处经受过长期煎熬、考验、磨练,他们就有人慢慢萌生起对他们自己未来人生要有一个目标的想法?于是,更多的人就有想要离开的想法。在几个月之后,就开始有人不安心在这里工作了。
于是,在他们同学,经过长时间的沉默思索后,才有方中强和林然他们等一批人想要坚决留下来,永远不变初心的想法。想当初,他们在离开学校时的誓言就是这么简单,要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去奋发努力,到辽西一定要重新开辟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现在,方中强在想,我们既然来了,就想这里干一番伟大的事业,打开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也就是从这时起,方中强和林然怀着他们的崇高理想信念,每天坚定不移地在努力的工作。为此,他们也曾在暗暗下决心,要在最初几年里,他们坚决不回冰海市,一定要在这里干出个模样来,他们才回冰海去看望父老乡亲们。
当时,他们的这种过激的想法,并没有引起别人对他们的关注。相反他们的这种做法让他们家的父母在整天替他们担心、害怕、牵挂。然而,他们的这种与自己默默较劲的同时,让他们周围许多亲人们都不理解这是一种恒心啊!还是较劲。其实,他们这些开始的初中,更是在表明他们是与这个社会在比拼,在较劲。直到时间过了两年之后,有一天,一份加急电报忽然送到了林然的手里,她打开一看,上面这样写道:
然:妈已有病,请你速归。
父:林海
当时,方中强和林然两人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回冰海了。这个期间,林然家与方中强家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林然父母两个儿子,只有林然这么一个女儿。现在他们老夫妻唯一最想念的亲人就属他们的小女儿——林然。然而,在这么漫长的两年里,他们唯一的联系方式,只能通过书信来和他们的女儿通话。却迟迟看不到自己女儿回家来看他们。这样,他们是从年初就想要看到他们的女儿,一直拖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看到林然,于是,终于有一天夜里,林然母亲因思念女儿心切,竟在夜里她梦见女儿正在辽西一个人遭受磨难。等林母睡醒后,哭喊着想要见女儿林然。这样,等到天亮了,林母说什么都要坐火车去看女儿去。那时,林母像疯了一样,林父是怎么也阻止不了。就在林父万般无奈之下,他们才有了给远在辽西的林然发去了一份加急电报,才有了林然请假提前回冰海的事情。于是,在第二天,林然第一次,是一个人踏上前往返冰海的列车。
诚然,林然回冰海的短期休假仅有一周的时间,她就很快踏上返回的铁路上。在林然结束休假以后,她又从重新冰海回到永陵炼钢厂工作了。
然而,林然在通过这次回冰海市探亲,让方中强对他曾经的想法,也开始彻底地发生了转变。他们在反思过去自己的天真、偏激、较劲的错误想法。如今,他们也与时俱进地开始改变自己了。
也许人的一生,时间才是冲淡一切最好的良药。在这年的年底,方中强和林然第一次抱着他们刚刚出生的女儿,登上了开往冰海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