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

连绵起伏的群山，从远处看，宛若绿色的游龙，在贵州高原上纵横驰骋。

山娃家在大山的犄角旮旯，如果说群山像游龙，那山娃家就在龙的尾巴上一个不起眼的鳞片里。这些鳞片是由石墙黑瓦零零落落点缀成的房屋。

从山娃记事起，每天睁开眼就面对着山，跟小伙伴们玩耍的地方也就在山上。上树抓鸟，在草丛里拾五颜六色的菌子，有时还能逮到山鸡。如果能活捉山鸡，就拿布条系住山鸡脚，拿回家和家鸡放在一起养。最开心的是抓蚱蜢、蝗虫，放在火上烤，一咬一口油，别提多美啦！

山上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山娃长成大小伙了，该谈婚论嫁了。山娃的爹在山娃十多岁的时候，去山上采草药，去了三天没回来。山娃的娘急疯了，央人去找，最后在山脚下看到了，原来是山路太滑，从山头摔下去了，可怜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一支药锄。埋了山娃的爹，山娃娘的魂也好像被他爹带走了，没到一年就跟他爹去了。山娃跪在爹娘的坟前，没有泪，只有满脸的倔强。

山娃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爹！”“娘！”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回声在屋前屋后窜来窜去。种山药，种玉米，种红薯，不知是不是爹娘护佑，收成不错。山娃吃不完，就送给左邻右舍。可是，大家伙异口同声说：“山娃，你挖个地窖，藏起来吧。现在扶贫了，哪家都不缺吃少穿。”

“扶贫？”山娃拍了拍自己脑袋，“哎呀，上次是来了个干部，说要给我扶贫，我说，不用，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原来是这样啊！”

“山娃，你也长大了，要娶媳妇了。你要挣点钱，给媳妇家彩礼啊！”

“彩礼要多少啊？”

“现在啊，最少十万！”

“十万？我连十元都没有！”

“听说，扶贫的干部有办法。你找他们帮忙，准能成！”

“靠谱吗？”

“绝对靠谱！”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哟，王干部，快，到屋里坐！”

“我啊，今天专门来找山娃。山娃啊，你还记得山上的菌子吗？现在啊，山外面的人口味刁，特别喜欢用菌子煲鸡汤。怎么样？想不想挣钱娶媳妇？”

“王干部，真有这么好的事？”

王干部拍拍山娃的肩膀：“现在不比以前，有的吃有的穿就行，现在讲究吃得好，吃得有营养。相信我，采菌子，我帮你卖到山外边去！”

“好嘞！”山娃欢天喜地。

王干部叮嘱山娃，三天后，他来拿菌子。

一连三天，大雨倾盆。山上的菌子疯长。山娃穿着雨衣，背着竹篓，跑上跑下，忙个不停。采来的菌子用塑料布晾在阁楼，看着满地的菌子，山娃好像看到了一地的钞票，又好像看到了水灵灵的大姑娘……

可是，王干部没来。

山娃望眼欲穿，在心里把王干部骂了个千回百转。就在山娃快要急疯了的时候，邻居带来一个噩耗：

王干部出事了！

“啥？”山娃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五雷轰顶。“怎么会？”

邻居告诉山娃：几天的雨，山路又滑又陡，王干部不是山里娃，没有走惯这样难走的山路，一失足，掉下了山脚，在那大山里，又是风又是雨，他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见，最后就再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发现王干部的，是一个去山上采菌子的姑娘，是王干部准备说给山娃的媳妇，是她，看见一个人面朝下背朝天一动不动，她壮着胆子跑下去一看，早就没气了。王干部的身上到处是伤口，那是山上的石头碰撞的；看不到血迹，那是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山娃看着家里的菌子，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