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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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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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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妮

二妮个子不矮,一米六五;相貌不丑,明眉大眼白皮肤;身材适中,说不上胖也谈不上瘦。搭眼看上去,亭亭玉立,美人胚子一个。

美人二妮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长发飘逸,在娘家熬到了二十八岁,愣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家,依旧待字闺中。

不是二妮眼光高,也不是父母看中彩礼,在二妮眼里,迟迟不能跨进婆家大门,都因为媒人们一个个笨嘴拙舌,不懂得推销之道,不能将二妮的优点向男方完全展示出来。

二妮哪一点比别的女人差?长相还是活道?

二妮自信,走在街上的回头率,不比任何女孩子差;抬抬扛扛的力气活,不逊于男爷们。

他奶奶的什么世道!都说女孩子找婆家挑拣,没想到给儿子说媳妇还像集市上买衣服一样瞪着大眼挑毛病。

说什么二妮上学时曾把一个男同学抱起来放到课桌上揍,好好的二妮会揍他?就那瘦小枯干的虾米样,还往二妮书包里塞求爱纸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这不是寒碜二妮吗?揍他是轻的,依着二妮的性子拿个刀子阉了他,让他这辈子别想找到媳妇。

还说二妮和邻居两口子打仗动了菜刀。谁让他堵着门骂二妮的爹娘?爹娘好欺负,二妮不好欺负。爹娘就是有天大的错,看在二妮的面子上也不能骂他们。二妮没有面子,你们嘴上带着个骂娘的篮子就有面子了?骂也能骂过你们,打也不怵你们。别看你们两口子两张嘴、四只手,二妮一张嘴照样和你对骂,不让你们多占一句话的便宜。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才拿了菜刀,万一动起手来,俩打一个,二妮就不敢保证不吃亏了。

有备无患。二妮拿了菜刀门口一站,那两口子乖乖地往后倒退,退到了他们自己门前,骂声越来越小,做了缩头乌龟。二妮又不住声地骂了两个小时,等口干舌燥之时才出了这口毒气。

二妮有理,我没去你们家门口招惹你们,是你们堵着我的门口骂,这不是骑在人家脖子上拉屎吗?拿着菜刀骂你们就算开恩了,好歹没去毁了你家的庄稼,烧了你家的房。

还拿二妮和婶子打仗的事来说叨。婶子娘俩打二妮一个,二妮照样揪下婶子的一缕头发,打掉婶子的一颗门牙。

二妮会平白无故地去和婶子打仗?就那么一点小事,婶子却到大街上去说。说二妮的爹娘不养老,她的和二妮同岁的闺女在旁边附合。他娘的,二妮的奶奶不就是多在你家住了仨月吗?有本事把她赶到大街上,对着外人胡说什么?不揍你白不揍你,又没拴住你们的手,你们打仗不敢下手怨得了谁?”

话说回来,二妮不就是脾气火爆,爱打架吗?这和找婆家有什么关系?媒人哭丧着个脸来回男方的话:“人家打听过了,说二妮脾气不好,不敢娶呢。”

去他奶奶的头,他娘那个屁股的!二妮脾气不好去打外人,又不会随便去打自己喜欢的男人,这也是拒绝的理由?

二妮憋气归憋气,没人来娶她她也没招。总不能大街上随便找个男人,腆着脸对人家说:“娶了我吧,我会给你生孩子做饭洗衣服,也会干地里的活,能自己养活自己,不去做你的累赘。”这话二妮能说出口吗?好歹还是个黄花闺女,还知道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急着卖出的没有好货。所以她还要装做满不在乎、冶然自得的姿态,大模大样地哼着歌在大街上走,照样磕着瓜子大笑着和别人高谈阔论。

血浓于水,一尺没有八寸近。这话是真理。二妮的小姨出马做媒人,二妮的婚事就成了。为什么?小姨是二妮的娘家人,一心为二妮着想,主要还是为了给二妮的娘了一桩心事。

小姨做媒人,先给二妮提条件。

在婆家人面前先要收敛泼泼辣辣,大大咧咧的个性,尽量展示女性的温柔。“谁愿找个假小子做媳妇?女人要有女人味,否则过了门也拴不住男人的心。活着图得什么?两个人看着孩子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说话嘴上没有守门的,打起仗来不要命,谁愿弄个母夜叉回家供着?长得俊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庄户人娶媳妇图个实诚,又不是买年画往墙上贴,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人稀罕。”

“唉,……唉!”二妮将要嫁人的欣喜,被小姨泼了一盆凉水,“找个男人还这么罗嗦,能生个孩子,混口饭吃就得了。草木一秋,人活一世,由着性子快活自在。这么说进了婆家门就没了自由,要老老实实做事,夹起尾巴做人?”

小姨指着二妮的额头:“说着说着二愣子的脾气上来了,这是女孩子说的话吗?不是看在你爹娘的脸上,我也懒得管你的事。你自己考虑考虑。男孩子是我婆家的远房侄,家境还好,曾娶过一个媳妇,生孩子时难产,大人孩子都死了。”

“我的小姨,你给我找了个二婚?”二妮大叫起来。

“二婚怎么了?不秃、不瞎、不笨、不傻,会过日子能下力,那一点配不上你?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人家二婚可能还嫌弃你呢。”

“我哪点不如人?他嫌弃我做什么?”

“当然是你名声太大,人家家小怕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哈哈!小姨,你外甥闺女在别人眼里真这么厉害?”

“那当然。要不这么多媒人上门,会一个也说不成?娶媳妇又不是买个猪羊,随便选一个,来到家好好地喂着,喂大了去卖钱。媳妇娶进门就不能往回退,弄不好一辈子别想过清心日子,谁敢不慎重?是我磨破了嘴皮给人家说,说别人的传言不可信,我家二妮刀子嘴,豆腐心,惹不急不会乱发脾气。又说二妮最听我的话,结婚后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来找我,由我来调教。人家才勉强答应见你一面。看上你看不上你还在两种可能之间。你自己做决定吧,我做小姨的尽了自己的心,成不成全在你。”

二妮认了。一起长大的伙伴,孩子都满地跑了。哥哥嫂子虽然已经分家过日子,见了面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没个笑模样。爹娘一天到晚唉声叹气。

房檐不是避雨处,娘家不是长留处。到嫁人时就嫁人,嫁了人就有了自己的家。

二妮与小姨给介绍的对象玉河见了面。玉河人长得不错,给二妮的第一印象还行。

玉河也不扭捏,盯着二妮看。二妮心里不高兴,“结过婚的人和没结过婚的人就不一样,哪个小伙子敢这样看过姑奶奶?姑奶奶长这么大又不是为了让男人看的,色迷迷的色狼样!”

二妮不高兴归不高兴,没敢发作出来。她记着小姨说过的话,她知道小姨是真心为她好,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唉,……唉!为了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忍着吧。”

玉河看了二妮,看了就看了吧,还金口玉言,一句话也不说。

“他奶奶的!哑巴呀,连句话也不说。”二妮在心里又骂一句。却裂开嘴笑了,“对我的长相有意见吗?”

玉河也笑了,“太漂亮了点,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

“漂亮又不当饭吃,又不当钱花,有什么用?我的优点多着呢,慢慢你就会发现。”

“我找媳妇不挑剔,只要有一个优点:知道疼男人就行。”

“自己的男人当然要疼,你知道疼媳妇吗?”

“不知道疼媳妇的是傻子。”

“你是傻子吗?”

“当然不是。傻子还会相亲?只要你给我生孩子,过日子,我就会疼你。”

二妮结婚了。一年后生了个胖小子,起名子罕。

二妮过日子,那可是一把好手。家里地里的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不怕吃苦,不怕下力。

二妮刚进门的时候,玉山的日子还算富裕。爹娘都年轻,娘给看着孩子,爹帮着下地干活,玉山在外面打工。有些不顺心意的事,二妮也忍着不去发作。

孩子一周岁时,玉山的父亲到医院查出了食道癌。住院做手术把家底花了个一干二净,而且只能在家里静养,不能再下力干活。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二妮一个人身上。

二妮这火爆脾气,进了门看到病的病,小的小,花钱的多,挣钱的少,再也忍不住就显了原形。借着骂孩子之际,老的少的一起骂:“这过得叫什么日子?挣得钱填了无底洞,喘气的不少,一个个都知道吃饭花钱,逮住我这个孙大头下力。我成了你高家的一头牛,无休无止地为你们家拉套。”

公公的病越来越厉害,但不再吃药。婆婆大气不敢出。

玉河回来要再送公公上医院。二妮蹦起来骂他,“败家子!没好的病还花什么冤枉钱?我辛辛苦苦下大力挣钱,你倒不心疼,大把大把地往医院送。”“赡养老人是我的义务,我不能看着我爹生病不管。今后我们分家:地里的钱你放着,我的工资给我爹看病。”玉河和二妮吵起来。

“地里的钱我放着,你一家大小喝西北风?我白养着你爹娘,白养着你的孩子?”

“你还讲不讲理?谁家没有爹娘孩子?该付出的时候就付出。”

“我为你们家付出,谁为我付出?下了力存不下钱,花了钱落不下好。我他娘的还活个什么意思?不如死了清心!”

“想死你就死吧,你死了我也要给我爹看病。”

“高玉河,你这个王八蛋,你竟然让我去死!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去死!”二妮冲到玉河身边,跳起脚,把玉河抓了个满脸花。

玉河也急了,照二妮脸上来一巴掌。二妮毫不畏惧,和玉河扭打在一起。婆婆哭着跑过来,拉着玉河不放手,邻居们听见了,过来把二妮和玉河分开。

玉河没给人打过仗,被二妮抓的到处都是伤。

公公坚决不上医院,婆婆哭着数说儿子,给二妮说好话。二妮大骂着抱起孩子走出家门。

邻居们劝玉河,“庄户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睁只眼闭只眼,别给女人一般见识。她知道干活,给咱过日子就行。”

玉河一言不发。

“不好了!不好了!”村里的李老汉跑进来,“玉河,你家二妮抱着孩子跳井了!”

等玉河跑到村中间的那口井面前,二妮和孩子已经被打捞上来。

村中间的这口井,不知是从那一辈传下来的。这年头家家都打了压水井,大多数都用电机抽水,按说这口井早该废弃了,但村里的人都舍不得。井里的水清澈甘甜,用这口井里的水沏出的茶会发出一种特有的香味,烧开的水没有水渣,就是打上来直接饮用,也会甘甜可口,喝下去不会生病。因此被保留下来。村里注重养生的人家,只用院里的井水洗衣服,喝水还是来这里一桶一桶地提。年前村长建议,要用这口井制作矿泉水,所创利润给全村村民分成。因此这口井被村里人称为宝井。

张二妮抱着孩子走向井边的时候,从城里赶回家探亲的武校老师杨佳凡,正站在离水井不远的地方和村长谈论制作矿泉水的事。

二妮站到井边,在孩子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下,随着孩子的哭声,抱着孩子跳到井里。

杨佳凡和村长看见二妮往井边走,谁也不会料到她会去跳井。等听到孩子大哭时,猛然看见二妮抱着孩子跳进去。二人大惊。还是杨佳凡经多识广反应快,对村长大喊一声,“去找根绳子来,我先下去救人。”

杨佳凡跑到井边,他没莽撞地往下跳,用手抓住井沿上瓷砖的缝隙,两腿叉开,两脚登在圆形井壁上往下慢慢滑落。

水很深,杨佳凡只往下滑落了一人的距离就接触到水面。

当二妮抱着孩子浮上水面的时候,杨佳凡腾出一只手抱住了她。

也就是碰上了练过武功的杨佳凡,否则张二妮这娘俩的小命今天就丧身井底了。

村长拿着绳子喊来了人,把二妮娘俩拉上来。杨佳凡不让拉,他自己顺着井壁爬出来。

二妮浑身的衣服湿透,但没防碍,清醒得很,还要抱着孩子重新跳进去。众人急忙拉住,从她怀里把孩子接过来,在孩子背上轻轻拍打。几分钟后,孩子缓过气来,咳嗽呕吐了一阵子才哭出声。

李老汉跑着去向玉河报信。玉河望着落汤鸡似的二妮,又惊又气,回身颤抖。玉河娘流着泪抱着孩子回家。

村长走过来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一家人过日子相互迁就,什么大不了的事用得着跳井?”李老汉说:“想死也没关系,到处都是水泥墙,随便找个地方碰死就得了。往村里人吃水的井里跳,好端端的井水被你弄脏,以后吃起来也多了个心病。”杨佳凡拍了拍二妮的肩膀,“小媳妇,以后寻死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让我碰见,不救你吧,乡里乡亲的说不过去,救你吧,还真不情愿。你说你自己死就去死吧,抱着孩子干什么?虎毒还知道不食子,你怎么把亲生的孩子往阎王爷那里送?”看热闹的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二妮做事不经过大脑。

二妮两眼瞪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村支书出来打圆场,“好了。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晚了。玉河领二妮回家,先把衣服换上。以后谁也不准提今天的事,好好看着孩子过日子。”

玉河“扑通”一声跪倒在村长面前,“村长,日子没法过了,这个媳妇我也不敢再要。麻烦你找人把她送回娘家去,否则我们家真要出人命。”

二妮冲上来抓住玉河的头发,又在玉河脸上乱抓起来。几个妇女来拉二妮,二妮又踢又咬,最后还是杨佳凡抓住二妮双手,“小媳妇,你疯了不成?怎么像条疯狗一样在大街上打人?真不想活我再把你扔到井里去。”杨佳凡把二妮拖到井边:“你死了后我做主再给你的孩子找个后妈,玉河照样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过日子。”

杨佳凡想吓唬二妮一下,没想到二妮不吃这一套,“都是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不是你姑奶奶早死了。姑奶奶说话算数,今天死不了,明天接着死,早晚有一天抱着我的孩子一块死!”

天啊,杨佳凡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从没听说过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女人。他又把二妮拖到村长面前,“你领导的村民太厉害了,由你看着办吧。”

村长看着跪在地上被二妮抓得满脸是花不起来的玉河,再看看雄狮般的二妮,大手一挥,“来几个强壮的爷们,把儿妮拉上杨佳凡的车。佳凡,开着你的车把二妮送她娘家去。玉河,你也跟着,我们给你作证,让你丈母娘看看她女儿做得好事。”

二妮挣扎着不走,由不得几个爷们连拉带抱,把她弄上了佳凡的车,又护送她回了娘家。

二妮的爹娘张克夫妇,见一群爷们把浑身湿透的二妮送回家,心里大惊,又看玉河满脸的抓痕,就知道二妮在婆家闯了祸,不然婆家村里的人决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地陪二妮回来。

张克急忙让座、倒水、递烟;二妮娘把二妮拉进里屋,扯过被子在床上铺平。接着帮二妮把湿衣服脱下来,用干毛巾把身子擦干,然后把二妮推到床上,拽过毯子给二妮盖上。又冲一杯红糖水放到床头。二妮很气愤的样子,躺到床上用毯子蒙了头。

二妮娘来到外屋,眼里含着泪,望着玉河满脸血痕的脸,“这是怎么了?你俩打仗了?二妮这孩子属驴的脾气,说不定哪个时候就耍倔。有话给妈说,妈来骂她。”

玉河沉着脸坐在那里不出声。

村长接过张克递过来的烟,张克赶紧用打火机帮忙点上。村长慢条斯理地吸了两口,看了张克夫妇一眼,又看了看玉河,对张克说:“亲家,今天我们这多人来打扰,是来向你们赔礼道歉的。玉河家是小户人家,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你二妮嫁到他家屈才了。”

张克满脸涨红,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也是平常人家。村长先别生气,二妮作了什么孽对我说。”

村长又吸了两口烟,才慢慢说下去,“一家人闹矛盾,很正常的事。首先声明,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玉河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没给别人动手打过仗。今天脸上被二妮抓成这样,我看着就心疼。”

张克说:“都有孩子,我看着也心疼。”

村长提高了声音,“把玉河的脸抓破还毒气不出,又跑着去跳井,跳井就跳井吧,还抱着孩子去跳。正儿八经的一个精神病!”

二妮娘吓得两眼发直,哆哆嗦嗦地说:“二妮抱着孩子跳井了?孩子呢?”张克声音也变了调:“这个死妮子,真他娘的不管不顾!孩子呢?孩子怎样了?”

村长气得直喘气,“你两口子真会养啊,养了这么好的闺女!幸亏佳凡兄弟赶到那里,才把她母子救上来。要不是佳凡今天刚好回家,正和我在那里说话看到,这一下就没了两条人命。现在我的心里还为这事扑腾乱跳,后怕啊。这还不算完,你闺女还嫌佳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继续往井里跳呢。我们怕真出了事没法向你们交代,才赶紧把人给你们送回来。佳凡刚进村,家门没进,衣服没换,现在身上还湿着呢。”

张克夫妇赶紧来到佳凡面前道歉致谢。

佳凡摆摆手,“好在我练武出身,艺不算高但胆子大。一般人谁敢去井里救人?弄不好人救不出来,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你们可要好好说说你们的闺女,再遇到事别这样盲目极端。”

村长问玉河,“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着大伙的面说出来。”

玉河回答:“我爹身体不好,我想送爹去医院,二妮不干,大人孩子一起骂。我说要和她分家,她就抓破我的脸,抱着孩子出来。谁知道她会想起抱着孩子跳井。我怕了,再不敢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村长站起来,挥了挥手,“我们先回去吧。亲家,好好和二妮谈谈心,看她心里有什么想法。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了,能稳下心来就回去好好过日子,真看不上玉河就帮她再选个好人家。”

张克留众人再坐一会儿,众人都说回家还有事。张克握着村长的手不放,“养了这样不懂事的闺女,让你操心了。回去向玉河的爹娘带句好话。我们会好好教育二妮,改天我和她娘亲自带着她去向佳凡兄弟致谢。”

一个月后张克夫妇把儿妮送回玉和家。

玉河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玉河也没心思招待岳父岳母。倒是二妮的小姨把二妮一家邀到家中,又邀上村长在一起吃了顿饭。本来还去邀杨佳凡,无奈杨佳凡早已回到城里去上班,就由二妮的小姨夫把张克为杨佳凡买的两箱奶,给杨佳凡的父母送过去。

吃饭间,玉河的母亲拉着玉河过来。说早想让玉河去接二妮回家,因他父亲病重脱不开身。张克说,二妮回家后就后悔了,承认不该抱着孩子去跳井,也不该抓破玉河的脸,不让玉河送父亲上医院。这几天二妮因为想孩子夜里光做噩梦,白天一个人躲在一边偷偷地哭,所以把她送回来了。要是能原谅她,就让她回家,要是还不能原谅她,就把孩子抱过来,让她看着孩子在她小姨的家住两天,过几天再接她回去。

二妮的小姨笑着说:“姐夫这是说的哪里话。玉河一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和咱二妮一般见识。亲家,我们对二妮训也训了,骂也骂了,道理都已经给她讲透。她保准以后再不会这样冲动,就原谅她这一回,让她回家和孩子团聚吧。”

二妮跟婆婆和玉河回了家。没出十天,公公就断了气。家里少了一口人并没什么损失,只是少了一个花钱、吃闲饭的。

二妮脾气收敛了。有时回家还帮着婆婆做做家务,陪着孩子看动画片,让婆婆歇一会儿。

二妮和玉河的关系不冷不热,看不见说笑,也听不见吵闹。一天天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孩子上了幼儿园,上了小学,上了初中。

家里翻盖了新房,置了电器,别人家有的东西,二妮家一样也不缺。

玉河还是常年在外面打工,十天半月家来一次。

从那次抱着孩子跳井后,二妮再没有过特别的过激行为。

二妮对孩子,按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比对任何人都好。除了自己心情不好时,骂上几句,打上两下,其余的时间都对孩子百依百顺,要星星不去摘月亮。

婆婆不依随着孩子,二妮也不干。但她没因管教孩子的事与婆婆正面冲突过。

“宝贝,别听那老太太的,只要你高兴就行。”只要有二妮这句话,婆婆就不再坚持己见,随了孩子的愿。

二妮没喊过婆婆“娘”,见了面直呼你我,对别人称婆婆为“老太太”或“他奶奶”。

玉河听不下去与二妮理论,二妮讲的头头是道:“没生我没养我,凭什么去喊她做娘?”

玉河爹倒是摊上了不少“爹”的称呼。那是在玉河爹下葬时,二妮送灵时的哭声里。因为小姨告诉她,公爹死时哭声里不喊“爹”,别人笑话不说,生出的孩子要做哑巴,所以二妮就哭了不少的“爹”。

二妮的孩子子罕没做成哑巴。他爷爷死后他就会说话了。但他学不会叫“奶奶”这两个字。由于喊奶奶“老太太”时,被玉河呵斥过几次,就不再守着玉河喊老太太了,在玉河面前给奶奶起了个名字“她”。后来看玉河对他给奶奶起得这个名字也不喜欢,就干脆尽量少说与奶奶有关的话题。和奶奶对话时,也像二妮对婆婆一样直呼“你我”。

二妮知道玉河心里苦。

活该!谁叫你家没选准风水好的林地,娶个温柔的媳妇还消受不起呢!不然为什么第一个媳妇难产死了?要不是二妮命大,那次跳井时你的第二个老婆和孩子也死了。

连着死两个老婆,两个孩子,谁家的闺女还敢进你家的门?吹什么胡子瞪什么眼?二妮的话有错吗?

二妮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下地干活,按时按点地回家吃饭,不给你惹是生非就算你烧到高香了。不偷懒,不嘴馋;钱不给你往外扔,野汉子不给你往家领;老婆让你看着,孩子让你养着。还想让二妮怎么样?再把二妮惹恼了,二妮还会给你把家里闹个翻天覆地,鸡犬不宁。不信你就试试!

玉河还真不敢去试。

一个人的日子怎么也好说,可以离家出走,可以去离婚。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娘。老娘三十多岁上得子,把自己拉扯大容易吗?顺着自己的意愿来,到时家没了,婚离不成,再把老娘折腾死,还有什么资格在老少爷们面前说句话,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进祖坟?

罢了,罢了!少给二妮吵几次嘴,私下里多给老娘几个零花钱。男人,难人,不难能叫男人吗?睁只眼闭只眼去过吧。

二妮对自己的生活,并没特别不满意的地方。婆婆事非不多,玉河也算听话,爹娘有哥哥嫂子养着。

就是儿子子罕不时给她来个小插曲。子罕性格有点像她,聪明爽快。这是继承了她的优点。优点带来的并不全是称心如意。

今天东家说他的孩子被子罕骗了,明天西家说孩子被子罕打了,后天对门又说孩子的玩具被子罕抢了。只有孩子的家长来告状还好说,几句好话打发走了。上学后老师又把琐碎小事上纲上线,三天两头地叫二妮去开家长会。弄得二妮不耐烦了,拽过孩子来往屁股上打上几巴掌。

子罕不愧是二妮的孩子,这几巴掌下去就像给屁股做了几下按摩。子罕老实不到五分钟,就爬起来蹦蹦跳跳地去玩了。

子罕真正让二妮操心,是从子罕上初中开始。

计划生育的结果,孩子越来越少,很多学校被精简,子罕和同学们到城里去读初中。

城里的老师鬼点子就是多,在电话上告子罕的状,动不动的就让子罕回家反省。

老师告状二妮倒是不怕,对老师多说几句好话,几句“对不起,麻烦老师您多为孩子费心了,今后我一定加强对孩子的教育。”就能把老师打发过去。

就怕让子罕回家反省。

在家反省的子罕会把零食摆满桌子,电视音量调到最大,一整天躺到沙发里看电视。吃饭的时候眼睛也不离开电视屏幕。

二妮生气了,把有线剪断,遥控器藏起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子罕自有对付二妮的办法。

这个星期丢个作业本,下个星期丢个文具盒,再一个星期饭卡和生活费都丢了,变着法给二妮要钱。

子罕再回家反省的时候,带回一部手机,说是同学借给他的,没日没夜地玩手机。趁子罕睡觉的时候,二妮把子罕带回家的手机藏起来,子罕偷了她的钱,步行好几里地到镇上的网吧里上网。

二妮不明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不和自己一条心。

二妮脾气怪归脾气怪,对儿子的身上可是没说的。除了小时候抱着他跳了一次井让人不理解外,并没有对儿子不好的地方。而那次抱着他跳井,也是有原因的,一是为了让玉河一辈子心疼后悔,二是怕他沦落到后娘手里受虐待。

后来的日子里,二妮对儿子像任何一个母亲一样,真算得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吓着。吃上,穿上,玩上,没让他受过一点委屈。就是在外面惹了事,也不曾狠下心来揍过,不过象征性地骂两句,拍打几下。

二妮知道做母亲的难处了。以前还能骂几句,打几下。现在你骂他一句,他骂你十句。你要打他,他和你对打。十三岁的子罕,个头赶上了二妮高,壮得象头小牛犊。

真是宁肯给人家当儿女,不去给人家做爹娘。

子罕在学校里只是偷着出去上上网,逃几节课,被领回家反省,二妮还能承受得了。毕竟她也没对儿子的求学抱多大希望,就当拿着钱让老师给看孩子。

子罕在学校里和同学打仗,把同学打伤,二妮真受不了。替孩子挨老师训不说,还要买了东西去看孩子受伤的同学,赔偿人家孩子的医药费。这种事又不敢对别人讲,怕人家说:“有其母,必有其子,遗传。”不说出来,在心里又堵得慌。挨着老师的训,给受伤孩子的家长陪着笑脸,花着冤枉钱,二妮心里能好受吗?

不好受又能怎么样?现在孩子大了,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了。干生气没办法,只有去小姨家哭。

小姨埋怨她:“早告诉你不要娇惯孩子,你不听。看你的孩子处处好。自己不管,还不让别人说不是。已经养成了坏习惯,再管也不好管了。”

子罕一个星期打伤了三个同学,在学校里引起轰动。受伤同学的家长找到校长办公室,要求开除子罕,否则以不能保证在校学生的人身安全为理由,到教育处起诉学校。

子罕被开除了。

面对儿子屡教不改,无计可施的二妮请来小姨、小姨夫,帮着开导子罕。

当着小姨、小姨夫的面,二妮哭着对子罕说:“当初要知道你这样让我费心,我宁肯不去生你。”

子罕很平静地笑了笑:“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你还有机会反悔。”

子罕平静地走进厨房,拿着菜刀回来扔到二妮面前,“你不是后悔生了我吗?现在你就把你的肚子割开,再把我放进里面就行了。我保证在你的肚子里面不给你惹是生非。”

二妮大哭,“报应,报应啊!老天爷让我生出这样的儿子给我脸上抹黑,是来惩罚我啊!”

子罕怒吼,“嚎叫什么?有我这样的儿子你丢人,有你这样的妈我还丢人呢!上不知尊敬老人,下不会教育孩子。还有脸坐在这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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