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

刘掌柜

贾旭

大雾笼罩着小城，街上行人稀少。

德善堂药房前门可罗雀，刘掌柜伏在柜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袋，他那双布满血丝并往外凸的眼珠子里喷着火，露着杀机。 “二子，快把那副药给李麻子送去，快去快回。”刘掌柜低声喝道。

“唉。”二子一溜小跑送药去了。

昨天，小日本在城里抓了几个共产党，傍黑就毙了三人，并将他们的首级挂上了城头。他把这一情报写在小纸条上，插进了药中的芦根里，让二子火速送给城外我们的地下交通站——李麻子茶馆，让组织尽快得知被害同志的姓名，可到底有几个人被捕，眼下还不清楚。

德善堂在这座小城里可谓有些年头，民国八年间，刘掌柜的叔叔创办了此药房，后来，叔叔一家南迁，就把药房让给了他。刘掌柜是我党的地下工作者，从此，德善堂成了我们的秘密交通站，负责传递情报，接送进城的同志等。为不引起敌人的怀疑，他与城里的太军和皇协军打得火热，逢年过节送几瓶老酒，有个头痛脑热、跌打损伤的，他送药上门，义务服务，加上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那善于周旋、机敏过人的本领，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前天，上级派人送来一份区委的密件，让他待人来取，为此，他两天来一直没敢离开德善堂一步。

一声痰咳，打门外晃进一位穿大褂的中年大汉。

刘掌柜一看便知，此人非本地人也。

“掌柜的，抓药。”

“给谁呀?”

“给我八十岁的老娘。”

“啥病?”

“头痛，白轻夜重。”大褂说。

刘掌柜心中一喜，暗号对上了，上级派人来了。

大褂说着把药方放在了柜台上，二子仔细瞧瞧，高兴地照方抓药。大褂左右瞧瞧，一把按住他的手，压低了嗓门，说， “组织上派我来取密件。”

刘掌柜微微颔首，拿起药方扫了一眼，突然，他眉头微微一皱，问： “什么……祖宗让你来取蜜饯?这可没有，你得到干鲜果品那儿去买。”刘掌柜双手

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

“掌柜的，是侯医生让我来取密件的。”大褂有些焦急地说。侯医生是我党地下工作者，与刘掌柜单线联系。

“那更不对了，这侯医生怎么也晕了，蜜饯能治头痛吗?简直是打岔。”

“同志，你别装糊涂了，组织上派我来取绝密文件的，我还得赶路呵。”大褂头上沁出了汗。

“什么文剑武剑的，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刘掌柜有些愠怒，他悄悄踩了身旁二子的脚一下，二子马上进了里屋。

大褂越解释，刘掌柜越糊涂，大褂越心急，刘掌柜也越发火。忽然，大褂“啪”地一拍柜台： “好小子，你他妈的嘴还真硬，来人哪!”一挥手门外忽拉闯进来一帮皇协军。 “搜!”话音一落，就是乒乒乓乓一通翻，各种草药扬了一屋子，瓦罐瓷盆粉身碎骨。

“走，跟我到司令部走一趟!”大褂用盒子枪点着刘掌柜的脑门吼着。

“报告，这小王八蛋正烧东西。”一个皇协军把二子从里屋拧着耳朵拉到堂前。

“好啊，你把文件烧了。”大褂抡圆了巴掌“啪”地打了刘掌柜一个满脸花。刘掌柜眯细着眼，蔑视地瞪着大褂，眼里噙着火： “那是为了给你们司

令太太治老胃病烧的鸡蛋皮。”

果然，灶前那堆纸灰中露出了几个黑黑的鸡蛋壳。

“带走!”大褂一挥手。

刘掌柜和二子被押到了司令部。原来，侯医生经不住敌人的严刑拷打，招供了。他此时托着一双被打烂的手向刘掌柜劝降。刘掌柜凭着他的机智勇敢，终于化险为夷，被保了出来。

事后，二子悄悄问刘掌柜： “您怎么知道那个大褂不是自己人?”

刘掌柜嘿嘿笑了笑，说： “他那药方子右下角签的那个侯字多了一竖，成了‘候’……”

“唉呀!就差一点儿，真悬。”二子的嘴撇到了后脑勺。

后来，德善堂药房为小城的解放立了大功。再后来，刘掌柜当了县长，工作中绝少纰漏。

1992年4期《百花园——小小说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