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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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纸人（小小说）
贾 旭
夜色已浓，她一打开家门，7岁的儿子宝宝就奔了过来，扑进妈妈的怀抱。“你和爸爸吃饭了吗？”妈妈一边认真的洗着手一边问。她是医生，她刚才接到了丈夫的电话，他单位要加班赶制防护服，支援武汉抗击肺炎疫情，今晚就不回来了。
“爸爸没做饭，我们吃的方便面。”宝宝说。
她看到厨房里有切好的蔬菜和肉，看来没来得及炒。她麻利地将那些切好的菜放进了冰箱。“宝宝，妈妈一会儿出差，我已通知你姥姥过来陪你睡觉。”
“您去哪？”儿子急忙问。
“武汉。”
“我不让妈妈去。”儿子有些惊恐地抱住妈妈。
“武汉有许多生病的叔叔阿姨需要妈妈去救治，我报名参加了医院的医疗队。”
“电视里说了，那个肺炎传染，要死人的。”儿子更紧地抱着妈妈，声音里有满满的不舍。
“妈妈会做好防护的，没事，而武汉那些叔叔阿姨如果没有妈妈们的治疗才真得有死的危险啊。”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
“妈妈走了我晚上害怕。”儿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恐惧。
“宝宝长大了，是男子汉，不害怕。宝宝还要保护妈妈呢。”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纸折叠的手掌大小的小纸人。“妈妈走后，小纸人会保护宝宝的。”她说着把小纸人递给了宝宝。她又给姥姥打了电话，姥姥大约9点才能到，意味着宝宝自己要呆两个小时。
“我还是不让妈妈走。”
“宝宝听话，妈妈会给你打电话的。”她指着家里的座机电话说。
“妈妈去武汉是因为许多叔叔阿姨需要妈妈去救命，宝宝需要妈妈是因为害怕，是害怕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她边说着边把到武汉需要带的衣物等放进了拉杆箱。“再说有小纸人陪你了，姥姥一会儿就到了。”妈妈说。“……”儿子低头无语。她收拾好一切，拉过宝宝亲了一下，“祝妈妈好运吧，妈妈去几天就回来，听姥姥的话。”
儿子懂事地点点头，两行泪珠从孩子的小脸儿上掉了下来。“妈妈早回来，宝宝等着妈妈。”泪水也模糊了她的双眼。
飞机正在加油，她在候机厅里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宝宝多喝水，一会儿姥姥就到家了。”她说。儿子镇定地说：“我是男子汉，妈妈放心吧，小纸人会保护妈妈的。”儿子说着竟喔喔地哭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外衣的口袋里竟然有那个纸叠的小纸人——是儿子放进来的。 2020.2.6.《今晚报》
投 票（小小说）
贾 旭
天刚插黑，一个人匆匆地进了楼道，他急切地叩响了一家的房门。
“谁啊！”屋里的老太太问。
“大娘，找您投票来啦。我是物业的老王！”叩门人说。
“戴口罩了吗？”老太太隔着防盗门问，她听出了是老王。
“戴啦！”老王答。
现在肺炎疫情非常严重，街道要求大家禁足不出门。这个有200多户人家的小区，按照上级要求也实行了封闭管理，进入小区的人员要测体温、扫码，外地来的人员进小区必须登记等。
老王进了屋，他说：“二栋一楼的那个医生，整天跟肺炎病人打交道，许多业主提意不准她回小区。”老王说，“如果多数人投票不同意她进小区，我们就不准她进了，眼下保证大家的安全最重要。”
“我听说啦！是要在手机上投票？”老太太问。
“您没进群，所以今晚找您投票来啦！”
老太太七岁的小外孙正在客厅看疫情的电视报道。老王对小外孙说，“快，帮你姥姥投个票。”说着，他让小外孙拿着姥姥的手机，告诉他如何操作。
“你的意思呢？”老太太问老王。
“我不同意她进小区。她虽然不是每天都回来；虽然每次回来都是深夜，但很容易把病毒带回来，我二叔就传上肺炎了，今天才出院。”老王说。
“医生们都有很好的防护和消毒措施，他们为了我们的安危正在与病毒拼命的抢人，结果，医生下班儿还不能回家，这太对不起他们吧。”老太太说。
“我们要对大家负责，您老好好掂量掂量。”老王说。
这时，电视里正在报道肺炎患者康复出院的新闻。“你看，那就是我二叔！”老王兴奋地指着电视里脸上已被打了马赛克的老者说。
“姥姥，这就是我们小区的医生。”小外孙眼尖，尽管医生们都戴着口罩，他还是认出了在出院老爷爷旁边站着的那个医生邻居。
“……这……这。”老王看着电视画面一时不知所措。
“我们不能让抱薪者冻死街头，防御病毒可也不能没了良心……我同意那个医生回家。”老太太坚定地说。
“好的。” 小外孙在手机上投了同意。
“……”老王悻悻地低着头走了。
在这次抗疫的战斗中，老太太的女儿作为医生，早已奔赴武汉第一线了…… 2020.10.18
“我是妈妈！” （小小说）
贾 旭
晚上21时许，像往常一样姥姥手机的微信铃声响了，这是在武汉医院工作的妈妈张苹苹给姥姥和儿子宝宝打过来的。疫情以来，张苹苹一直战斗在抗疫前线，她们约定每晚21时左右微信视频通话。
姥姥接通了视频，画面上防护镜后面是一双陌生女青年的眼睛，姥姥一愣。“姥姥，您挺好的。”她主动亲切的打着招呼，其声音酷似妈妈，就在姥姥懵懂之际，她接着说，“您每天带宝宝辛苦了。”等等。姥姥诧异了，此人是谁？她紧接着又说到，“我每天跟家里视频，一是看看您老人家，二是要看看孩子……”她滔滔不绝，姥姥感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工作挺忙的吧？”姥姥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挺忙的，只是我们呼吸科一位女医生不幸染上肺炎住院了，她向您和宝宝问好。”她说着眼里含着泪水。姥姥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那个同事病得重吗？”
“姥姥放心吧，我们医院的医疗条件非常好，现在正在进行中西医结合治疗。”“……好。”姥姥眼里充盈着泪水。宝宝听妈妈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像平时的妈妈，就问：“你是妈妈吗？”她答：“我是妈妈！宝宝怎么连妈妈都不认识了。妈妈今天忙的没喝水，累的眼睛也睁不开了。”她说着拿出小纸人，“每天小纸人都在保护妈妈。”宝宝见到小纸人，他眼里放着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张苹苹出生在滨海，医学院毕业后分到了武汉医院，丈夫在天津工作，儿子宝宝跟姥姥住在滨海新区。上个月，张苹苹不幸染上了新冠肺炎，无奈病情越来越重，只得进了ICU病房。躺在病床上呼吸困难的张苹苹请护士叫来了同事小丽，张苹苹吃力地说：“……求你，每晚用我的手机假扮我与我家人视频一次。先、先别让孩子知道我、我已经…… ”张苹苹指着自己的枕头，小丽从枕头下取出了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手机和一个小纸人。小纸人是儿子宝宝送给妈妈的，他要让小纸人保护妈妈。张苹苹吃力地说，“宝宝看见小纸人，他就……认为是我了。”……
宝宝见姥姥还在流泪，就给姥姥擦着眼泪说：“姥姥不哭，小纸人会帮助妈妈打怪兽的。”
姥姥一把紧紧地搂住宝宝，抽泣着说：“我们祝福妈妈一切平安，早日回家。”“好。”宝宝重复着这句话，又亲了一下自己的小手，捂向了屏幕上的妈妈。姥姥说：“闺女，你给住院的同事捎个话，就说她给我们滨海人争了光，姥姥和宝宝盼她早日康复，阖家团圆…… ”
张苹苹病危之际，给姥姥发信息告知了自己的病情，并要求先不让宝宝知道，请小丽假扮自己与姥姥联系。姥姥没看到。
老杜……（小小说）
贾 旭
老杜今天一大早儿下楼，要到对面的小理发店理个发，他头发长得快盖上耳朵了。一出门，他奇怪地发现放在门外的垃圾不见了。老杜往常都是晚上把生活垃圾装袋后放到单元门外，第二天下楼时顺便扔到垃圾箱。谁拿走了垃圾？还让老杜奇怪的是小区里的人们今天都主动热情的与他打招呼，他发觉人们看他时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老杜的女儿、女婿是医生，都响应号召奔赴抗疫一线了，老伴到女儿家照看外孙子了，老杜一人只得又买又做还挺忙乎。小理发店理发5元一位，价格便宜且多年不变，新老客户很多。理发店仅一位师傅，手快，而且价格低廉。目前疫情有所缓解，理发店半天营业，门前已排了十来号人。
老杜刚在队末站定，排在前面的邻居老李过来对老杜说，“老杜，你先理吧，你一会儿还要买菜做饭。”
“我等会儿没关系。”老杜说。
“你老伴回来了吗？你一个人怪不易的。”
“等我女儿从抗疫一线凯旋了，老伴就回来了。”
“你女儿为了救治患者在前线拼命，我们让她爹先理发也是理所应当的。”在大家的一致礼让下，老杜只得向大家拱拱手，高兴地走进了理发店，还让老杜感觉奇怪的是，今天理发师理得非常仔细，老杜在这理了近十年的发，第一次感觉理发师这么仔细。
老杜理好了发，哼着京剧优哉游哉的上街买菜去了。老李望着老杜的背影，叹口气说，“老杜的女儿为了救治患者，不幸重度感染，经抢救无效死亡，唉，才30多岁就走了……”
老杜女婿怕岳父一家经受不了打击，一直没让单位通知家属，瞒着岳父，昨晚新闻报了，老杜没看……
2020.8（上）《中国高新区》杂志
未来的女婿（小小说）
贾 旭
老刘非常郁闷、焦虑、着急，心里有火不知向谁撒。由于未来的女婿小邢莫名其妙地失联，女儿小丽与他的婚礼只得取消，对外讲是延期了。俗话说，结婚改日子不吉利，可眼下实在没办法。是不是他俩人的感情出了问题？老刘想。
老刘问小丽，“你俩闹矛盾了？这几天小邢不露面儿了，我刚才打电话他也不接？这叫嘛事啊，我真没办法跟亲戚朋友们解释。”
小丽说：“等等再说吧。”
“凭什么？你都三十好几了，你能等，我可等不了，我还要抱外孙子呢。”老刘说，“就算闹肺炎不能聚餐了，我们几个人在家吃顿捞面，简单来个小仪式应该没问题吧？不重形式重内容总还可以吧。唉，是不是小邢对咱家不满意？是不是他另有所爱了......”
“我对他还不满意哪，我们街道最近防控疫情很忙，我也没时间。”小丽佯装赌气地说。
“什么？你还不满意呢？人家小邢一表人才，是大医院的医生。你就是一个街道的干部，依我看是人家看不上咱了。”老刘悄悄观察着女儿小丽的表情变化，他想找出答案。
“爸爸，您别瞎猜了，他就是最近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耽误结婚啊，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听说工作忙推迟结婚的。”
“现在武汉肺炎疫情很严重，咱们这儿也有人发病了，医生们忙得都快连轴转了。”小丽说。
“忙得连电话都不接？他有什么背人的事？我得找他们医院领导去！”
“医院领导不会接待您的。”小丽说。
“凭什么不接待我？这可关系到一个医生的道德品质问题。”
小丽一看实在瞒不住了，她只得说出了实情。“小邢申请去了武汉，怕您老担心，没敢告诉您，现在连他们家都不知道。”
“武汉？”老刘一愣，“医生支援武汉我理解，可也不能不结婚啊，你们一定还有事儿瞒着我，我非要找他们医院领导去！”
小丽没办法了，她看了看表，正好到了小邢他们吃午饭的时间，只有这时小邢才有可能接电话。她拨通了小邢的微信视频，通了，这时手机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大口罩的人头，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小邢你好吗？”小丽问，她看到小邢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我很好，就是很累。”
老刘听出这是小邢的声音。
“小丽，我对不起你，没能如约举行我俩的婚礼，因为疫情实在太严重了，这里需要我，如果我……”小邢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等你回来！”小丽深情地说。
“小邢啊，医院里有许多医生，为什么你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要耽误呢……”老刘忍不住插话，他现在有些心疼未来的女婿了，可话说了一半他愣住了，他看到小邢防护服的前胸分明用红笔写着“我是党员”四个大字，老刘的心一颤，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关键时刻还得看共产党员啊……孩子，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我……我们等着你了。”老刘和小丽的眼里噙满泪水……
“你们多多注意身体。小丽有时间请到我父母那看看，先别告诉他们我在武汉，别让二老担心。”小邢近乎恳求地对小丽说，“如果我不能回去，请你把他们送养老院吧，你也……”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放心，家里有我。你会回来的。”小丽说着已泪流满面。
老刘默默低下了头。 2020.8、9期《精短小说》杂志
难 堪（小小说）
贾 旭
我被焦急、懊恼、愤怒的情绪缠裹着。
我开的“金杯”汽车被路口一辆“北京现代”挡着不能开到渤龙湖快餐店门前。我今天要为医院的医生送午饭，车不到位，80份盒饭怎么搬到车上？我必须在十几分钟之内从这里出发，我拼命地按着喇叭。“北京现代”里探出个小伙子，他说：“‘金杯’过得去！”言外之意他不用挪车。我又仔细地瞄了瞄“北京现代”与旁边小树的距离，有些小，驾龄不长的我还真不敢开过去，真让我难堪。
这次疫情来袭，全国人民齐心抗疫，我被身边许许多多的抗疫故事所感动，我虽是个体运输者，也积极加入到了为医生义务送餐的行列，我要为抗疫出一份力。
这时，旁边有人说，让“北京现代”挪挪，否则报警。也有人对我说，这回可要考你本子啦。
怎么办？“北京现代”的小伙子下车走了过来，他对我说，“师傅，‘金杯’能过去。”
“我急着给医院送盒饭，你有本事，你把‘金杯’开过去。”我将了小伙子一军。小伙子迟疑了一下，说：“好，我来。”我赶忙从驾驶室蹦了出来，旁边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只见小伙子稳稳地踩离合、挂挡、给油、打方向，他把“金杯”往前开了20多米后调了个头，停住了。小伙子下了车，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这个手动档我真用不好。”
“原来你也开不进去啊。”我嘲笑般地对旁边的人说，我感觉自己的腰板此刻也硬了起来。不是我技术差，而是问题确实大，这次轮到小伙子难堪了。就在小伙子与我擦身而过时，他突然悄声地对我说，“别动方向，直接倒”。我一愣，我看着小伙子的背影疑惑地坐进了驾驶室，从后视镜看到了“北京现代”与小树间的那个空档。我驾车慢慢地向后倒去，果然，我将车开到了渤龙湖快餐店的门前。
旁边有人认出了开“北京现代”的那个小伙子，说他是滨海新区机关的干部，我真没想到滨海人这么有素质，即保证不耽误抗疫工作，又维护了来区里办事人的尊严，我忽然为自己刚才的作法感到难堪……这时，楼群里一被人搀扶的老者，颤巍巍地登上了“北京现代”，看来小伙子是要送老者去医院。我冲那个小伙子竖起了大拇指，不知道小伙子看到了吗？ 2020.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