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厂级值班

贾旭

我在机关每月都要轮上值一次夜班。白天喧嚣的办公大楼，夜晚空旷的除了几名保安便是我独自面对一张张无法开启的门和窗外静谧的夜色。也就是此刻，我便可以心静如湖般地在值班室里继续着白天的工作，抑或坐在电视机前打发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故每当在机关值夜班时总是鬼使神差般地忆起当年在企业值夜班的情景，耳畔总是缭绕着纺织机的轰鸣，一种怀旧的冲动油然而起……

机关值夜班与企业不同。机关值夜班主要是守住电话，随时接听外面打进来的电话，或是和保安一起查查楼就算是尽到了职责。过去在企业因我是厂团委书记，所以与厂级领导一起每周值一次夜里的厂级值班，享受一次“厂级待遇”。因我们那个工厂是四班三运转，晚上也有工人上班，虽然厂院里静悄悄，但各车间里却是亮如白昼、马达轰鸣。我们那个企业算是国营大二类企业，管理很规范，晚上车间、关键部门、保卫科等都有专人值班，而厂行政值班室有两名干部一夜在厂里巡回，厂级值班人员则成了工厂夜里最高的领导，因此，每次厂级值班我都不敢有丝毫怠慢。我要先到保卫科看看谁值班，再到各车间、锅炉房、变电室及行政值班室巡查一番，看看大家是否到岗或有什么需要沟通的事情。午夜时分，再到食堂看看饭菜如何，夜班就餐工人有什么反映等，后半夜才能和衣而卧，但只要有事必须马上起来，而第二天不能歇班。近十年的“厂级待遇”使我养成了无论睡得多沉，只要楼内一有脚步响，一听到叩门声马上就能惊醒，并迅速起来应对。

虽然我在车间干过保全工，对纺部的设备比较熟悉，但是对锅炉、变电室、染整车间等一些专业技术性非常强的岗位不了解， 或者干脆说对技术根本不懂。 所以，我学会了遇到重大问题首先听取当班技术人员以及车间部门值班人的意见，并分析问题带来的恶果，然后在二、三个解决问题的方案中确定其一。当然，这首先要取决于对厂里生产形势的了解和把握， 这还要得益于团委书记参加每月的生产调度会。当然，非常重大的事情还要去惊动厂长的。我在参加厂级值班的近十年里，遇到过大小数百个问题，百余个需要定夺的问题，我感到值夜班对我来说是一种学习，一种压力和一种挑战。当因事故机器停转，当突然停电或限电、当出现重大人员受伤事故……工人们、值班的干部还有围观的人们把目光都投向我时，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和压力袭来，因为机器停转意味着给企业带来一连串的经济损失，尤其是在毛线销售旺季。在那时，我明白了什么叫心急如焚，什么叫一诺千金，更重要的是懂得了什么是责任。同时，在夜色中也让我看到了许多在阳光下见不到的东西，见到了许多与厂长、书记在时相悖的事情，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两张面孔的人。

有人讲失去的才是最美好的，虽然我不敢苟同，但不知为何年届花甲之时，总爱回忆年轻时经历的故事，这可能也就是我们这个年龄人的习惯吧。

2022.12.8《作家故事》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