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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贝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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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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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涧河


 

在北方,一座小城能被两条河拥着,犹如蜷缩在爷爷的臂弯里晒太阳,是一件幸福的事儿。一条由北向南,汾河——穿过狭谷,来到小城境内,豁然开阔,水便散漫起来。一条自东向西,涧河——发自邻县,一路跌跌撞撞,慌慌张张。

小城古老质朴,历史久远,唐、虞、夏、商时代,隶属冀州之域,西周时改为杨侯国。小城有几处风景闻名遐迩,大槐树、广胜寺、苏三监狱,陈年的故事和气息将小城熏得意懒心慵,从从容容,这已是很久的事儿了,也是很远的事儿了,下面我要谈的是小城南边的这条涧河。

与汾河相比,涧河有些猥琐,汾河在这里有值得炫耀的往事,曾经所流之处,皆盛芙蕖,为此小城有了一个别称,莲花城。如今且不提这个事儿,回来再说涧河。

涧河在我的最初记忆是那座聚瑞桥,当然现在已被新桥取代,旧址荡然无存。那年去河北赵县看赵州桥,没有为李春感叹,想到的居然是聚瑞桥,这座石桥为清代乡绅刘氏所建,刘氏经商发财,为民办事,投资两万,历时三年。

早些年,涧河常发洪水,有几次水溢进了城里,淹了附近的田地和居民,就有传言,政府准备炸桥疏水,搞得人心惶惶,如鬼子进城。那时我家刚刚迁入小城,租住的房子距石桥不远,发洪水的时候偶尔去看热闹,洪水滔滔,浪声轰轰,水里漂着木头、猪、羊、鸡,甚至卷裹着人的尸体。

涧河最是冬季寂寥,如果下了大雪,满有诗情。学校距涧河不远,有一年寒假,同学数人,沿涧河步行进城。冬季枯水,我们可以在河滩任意行走,雪厚埋脚,涧河四围,冰雕玉琢,空蒙杳渺。其中有一个女同学,身着大红风雪衣,一条绿色围巾,在雪的白里分外妖娆。

一切皆为往事,如今的涧河两岸修葺一新,北岸建起了滨河公园。河水用橡皮坝集了起来,浩浩汤汤,波光潋滟,河中有音乐喷泉,有野鸥水鸭。早春清晨,穿过半个小城来到这里,落叶乔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油松、塔柏苍翠孤立,直衬的那池流水落寞寡然。水中蓬蓬芦苇干枯、匍伏,远远望去,可喜地看到点点野鸭,最近的三只,两大一小,大的肥嘟嘟的,花羽鲜翅,形似鸳鸯,卿卿我我,靠得很近,一只啄羽,另一只也啄,一只扬水,另一只也扬,一只将头扎入水中,倏尔噙出一条小鱼,另一只便凑过嘴来接住,那只小的,则东张西望,一路玩耍,显然饭饱水足,满身的快乐。

刚下过一阵子雪,树上和草坪的雪还没消融。这些年,小城的雪天越来越少了,偶尔下雪也只零零碎碎在空中飏,等到接近地面,已成一星半点的水。空气有些凛冽,但很清纯,也是少有的。这个冬天小城笼罩在雾霾里,空气中的二氧化硫让人们嘴上多了口罩,让人联想起拉磨牲畜的笼嘴,人与人似乎又多了戒心。头上的天蓝得像布景,比瓦还蓝,比雪还凉,仿佛昨夜的雪落在心尖儿上凝成了冰。俯首弯腰,掸开一点点雪,草根处出现一点点绿,似有似无,小心翼翼,不敢声张的样子。心头一暖:春天原来已经来了。接着又想:北方的春不是迟,是低调,担心料峭的风,绿在二月其实已在暗涌,等待释放的信号,然后呼啦啦一下子冲进人们的视野。

最喜欢公园一处开阔的草坪,公园的头尾都是树,夏秋两季,密实得连风都钻不进去,心绪也因团团的葱茏郁结起来。草坪缓起缓伏,草薄薄的,柔柔的,并不恣意狂长。有石有亭,石是刻着字的雅石,亭是雕梁画栋的凉亭,兀在那里。鸽子楼则在远处,鸽子有时会落到亭子近处,似乎要捡拾人们嘴边滚落的闲言碎语。两棵松一高一低地矗着,白白的躯干,也不全白,白中蕴绿,树冠若盖,散发着幽幽的松香。松是从距小城几十华里的西山移植而来,水土不服,西山的白皮松并不长在松软的土里,它的根与石头相连,因此往往虬龙一样并不挺直,而这两棵那样得挺,难为园艺师费了老大的功夫寻找,却并不讨好,虽然秀颀,却丢了松的精神。这两棵松并不安份,它们离得那么近,一定会窃窃密谋,而不远处的那些石头光滑如洗,油里油气,也是白皮松所不齿,它们不定哪天会结伴逃回老家。

公园散布着桃树和樱树,桃色含羞,樱花热烈,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画意。涧河变成了点绛的女子,盈袖款步,那袖兜着风,一甩,呀!呀!泼翻了怀里的墨,墨也神奇,见风变绿,哪里来得及收拾!这墨哗啦倾在地上,接着洇染开来,四面八方,阻挡不住。先是眼前的河水,由灰而碧,然后是脚下的小草,由枯变嫩,接着是水中芦苇,纤细的身子都快支撑不住湿漉漉的浓绿了,再后来是身边的树木,叶子像火苗,齐涮涮蹿腾出来。等到打太极拳的我感觉脚下的濡湿,想逃,哪里拔得起脚来?那绿竟沿着脚踝、小腿、膝盖、大腿、腰间、胸膛、双肩、脖颈……恍惚间,已洇成了一棵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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