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端午节其实也没什么记忆,生在北方,且是农村,没有文化,不知道屈原,也没有粽子可吃,因此端午节的趣味就淡了,几乎更平常的日子没有区别。家里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没有多少好吃的东西解我们的馋,有些记忆的端午节是在姥姥家。
姥姥家居别村的一个四合院里,有气派的台阶和石鼓,大门正面还有雍容的照壁,一看就是财主家。当然他们并不是财主,是土改时的合法所得。外公那时候有公差干,每月都有现钱入帐,儿女只母亲和舅舅两个,舅舅在村里又担任干部,这样的情况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富裕户。与外公家相比爷爷的家境则很差,一个纯粹的庄稼汉,奶奶身体又不大好,儿女六个。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也不为过。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情景已有了许多,父辈们都各立门户,爸妈都是公家人,但还是捉襟见肘地过着日子。
端午节母亲带我去外公家,可以吃到熟鸡蛋,其实我并不喜欢吃熟鸡蛋,因为干而噎,淡而腻。外婆很亲母亲,因此爱我,好说歹说地求我吃,我往母亲怀里钻,她就老鹰似地揪我。我说鸡蛋不好吃,母亲脸上不好看,说:”这娃不象话,鸡蛋不好吃啥好吃?你姥姥亲你才让你吃鸡蛋,你以为鸡蛋多还是咋地?“平时在家很少吃到鸡蛋,生病的时候也不舍得囫囵煮,打散了做成蛋花,满碗飘得都是,显得多。外婆给我扒去蛋皮,乳白并有弹性的鸡蛋塞进我的手里,她将盐罐儿伸到我面前,鼓励的眼光看我:”蘸上盐好吃。“我委屈地蘸了盐往嘴里送,果然味道鲜美极了,似乎一张白纸上着了色似的滋味,一下子吃了五个,姥姥那时嘴里还满是牙,直乐,眼里含着泪花。从此我喜欢上了鸡蛋蘸盐,常常吵着奶奶吃,奶奶背着我去邻居家借。只有去姥姥家才能尽饱吃。
还有一桩就是雄黄酒,也是第一次从姥姥家听到的。姥姥家的墙上贴着很好看的年画,有一组白蛇传,不识字,外公就给我一个一个地讲,知道法海是坏东西,将白蛇娘娘扣到雷峰塔下。白娘娘是千年蛇精,修成了人身,但怕雄黄酒,一喝就要露出原形。懦弱的许仙吓了,吓跑了爱情吓破了胆。后来利用法海害了她。白蛇娘娘尽管漂亮,但她恢复成蛇的样子还是太吓人。姥姥说,雄黄酒可以克蛇,喝了它去山坡不会碰到蛇,即使碰到了也不会被咬。那一年,她不知从哪里搞到一杯,让我们挨个喝。后来我跟外公喝了许多白酒、麴酒、米酒,从来没有遇到过那种滋味。再到后来,要用药,医生嘱我药前用黄酒,才知道姥姥当年是拿了黄酒给我们喝的。
端午节除了吃粽子,喝雄黄酒外,还要赛龙舟,挂菖蒲、艾叶、香囊,薰苍术、白芷。龙舟当然没有,也没见过,菖蒲似乎是南方植物,苍术、白芷不知道,也没见人们薰过。艾叶有,我们叫它白蒿,也叫茵陈,”三月茵陈四月蒿“,说的就是它,茵陈对肝好,主治黄疸,人们常常采下来当茶叶泡着喝。艾叶点燃后可以驱蚊蝇。将艾叶绑一束两束插在门上,香囊用红绳代替,端午节前夕准备好放在炕头,第二天黎明就给大人小孩子的手腕脚腕系上,第二年端午才能绞掉,除非自动脱掉,不能私自解开。表哥端午节生日,取名端午,是舅舅的独子,为了保佑平安长寿,连脖子上也拴了,象条红项链。到底没有留住,17岁就死掉了,去世时脖子上还系着红绳。村里人把红绳叫白锁,其实按道理应该叫百锁才对,因为口音不规范,“百”叫成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