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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贝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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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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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一)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蓝德

外公

外公的生命之火是一点点熄掉的,这主要体现在脾气的改变。

外公脾气暴烈,无端大火常常发生,外婆大气不敢出,舅舅唯恐避之不及,而到年老,他身上的火气越来越下去了,直到最后连温度也没有了。就像一堆干柴,开始噼噼啪啪地燃,越烧越旺,越旺越烧,然后就是越烧越没火劲儿,直至成为灰烬。

晚年的外公常常以朗读报纸打发日子,外公早年当过兵,部队扫盲时识过几个大字,读报纸断断续续,常常向我讨教某个字词的音意,其实更多的时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愤怒。

外公的暴躁有遗传,在他的宗族谱子里记录着两位打死响马的武林好汉,外公的父亲也是个拳师,可惜死的早,武术没有留下,遗传下来的是暴躁的脾气。

外公早年当兵的时候处过相好,那时候脾气是很暴的,以至于外婆只能默默承受,外婆嫁他的时候年纪还小,长得也矮小,对外公的印象是高个子,脸色凶巴巴的。外公的照片就是这样,虎着脸,总要训人的样子,即使老了,这张唬人的脸也没改变。外公后来生了一场病,这场病使他的脾气更加暴躁了,外婆迈着小脚左伺候右伺候都不合他的意,后来同室的病人家属也咒起他快点死去倒好的话来。后来外公因为这场病瘸了,但暴躁的脾气一点儿没变。

暴归暴,外公其实是一个好人,心里不装事,躁一阵就过去了。他会厨艺,经常背着炒瓢给乡里乡亲帮忙,从来不沾事主一点便宜,落了一个好口碑。邻里乡村,舅舅和母亲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护着。“四清”和“文革”运动时,外公成份不好,但没遭过多少罪。政治运动并没有收敛他的暴躁脾气。

外公喜欢种菜,地里的活计精耕细作,为了做好,常常训斥别人,也跟自己生气,他做事没耐心,一件事重复两次做不好就发躁,倘若在一个地方连续跌两次跤就会将此地刨一个坑。外公村里有一个人比他还暴,有一次蹲在院子里吃饭,一只鸡在那人碗里抢食,那人二话不说,放下碗便追,直到捉住并从鸡嘴里掏出食且吃了它的肉。外公与这个人是朋友。

外公年龄大了以后耳朵背了,按理说耳背爱问,但他越来越沉默了,他可能知道不问倒好,省得为听不清又要发躁。外公病了以后更是如此,有时他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坐在那里,时光在他跟前似乎也蹑起手脚了,坐在他身旁,我呆呆地盯着,他身上的暴躁似乎正一点点挥发掉。我发现他在不动声色地忍着病痛,微微战栗着,他强忍着,病痛反倒不如忍受暴躁更痛苦了。多年以后,因为一件事我有意强忍了愤怒,后果是胃疼了好几天。外公的额头沁着汗,脸色阴得很难看,仅此而已,倘若放在年轻时,该是摔盆子摔碗了。外公有时候喉咙里会发出唔唔的声音,仿佛一条狺狺的狗,外婆越发不安,伺候得愈发小心谨慎。

外公的病医生们并没有给出明确结论,只说是老病,没有好办法,只有在家养着。外公不说疼,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忍耐力无时不刻不与病痛针锋相对。外婆后来也战栗,因为屁股处烂成了一个洞,但她唠叨自己的疼。外公没有外伤,他的疼隐在身体内部,连同他的暴躁。生命之火在一天天暗下去,外公几乎不再说话了,并非没有力气,而是忍受一切。

关于死,老人们最忌讳,外公也不例外。尽管快奄奄一息了,他仍然没有叮嘱自己身后的事情,但这并不能认定他对死没有看开。对于自己的病他很清楚,从我背他上车回老家的那一刻起就很清楚了,只是没有说透而已。他想把生和死的秘密藏在心里一并带走,不给他人留下念想,走得更为彻底。

外公去世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只听表姊妹说,外公在炕上一言不发地打着滚,额头满是汗珠,他实在太痛苦了,但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为何要强忍痛苦而不呻吟或发一下脾气呢?他原本是一个不藏情绪的人啊。外公越是这样,我们越担心会发生点什么,我们对他越感到陌生。

外公去世的那天,我无端地暴怒着,用拳头将房门砸了一个窟窿,那个黄昏下了点雪,我并不知道外公已去了,等我知道的时候,他的暴躁脾气已传给了我。

他夭折了孙子,而我,是他唯一的外孙。

爷爷

爷爷双手垫于脑后靠在被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土窑里的某处,这样的情景往往发生在上灯时分,深秋的寒风将窗外的梨树刮得哗哗响,梨子结得真繁,尽管已支了好几根桩子了,树枝也随时有折断的危险。奶奶常年咳嗽,医生给了一个土方:将梨剖开挖去核,填上白糖或蜂蜜蒸着吃清肺。爷爷由此栽下了这棵梨树。爷爷其实根本没看什么,而是用耳朵听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那声音太熟悉了,一响几十年,凭树叶声,爷爷就能判断出梨子的大与小,疏与密,还有多少日子就该摘了。而如今,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那个最需要吃梨子的人走了。三十五年前,爷爷就这样躺着,他占的位置就是奶奶睡了几十年的位置,奶奶去了,他便将自己的铺盖从炕头挪到那里。

天已经很暗了,屋里依旧不点灯,坐在爷爷身旁,常常能够听到他一个人说话,似乎在与一位近在咫尺的人窃窃私语。爷爷将这种思念化为一层孤独的光芒罩在自己眸子上,使原本并不清澈的目光变得更加浑浊。

爷爷原本不是脆弱的,他的坚毅来自于悲惨的前半生。爷爷三岁失父,七岁死母,十二岁跟着骡帮驮卖炭,人太小,上下骡背得由人抱才行。他用坚毅创家业,土改时村里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归他所有。兄弟二人,弟弟当兵死在异地,爷爷步行百里将弟弟的尸骨背回来埋在自己耕种的地里。解放战争时期,爷爷给共产党做事,被阎锡山的顽固兵知道了,绑了要枪毙,爷爷逢林就钻,遇沟便跳,枪林弹雨中躲过一劫,他从不软弱。

然而人总是有软肋的,奶奶的死让我分明感到爷爷的痛处,感觉到他衰老的开始。在我记事起,爷爷的失声痛哭只一次,奶奶的棺材被抬走要埋了,爷爷嚎了两声,那两声里究竟装了多少情愫,除了他本人外无人得知。小爸死了,爷爷带着掘墓人选坟地,上下地垄健步如初,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头,老年丧子,爷爷没有失去奶奶时表现得更为痛苦。

在爷爷身边生活,我可以真切感觉到爷爷一时不刻不在思念奶奶,他的枕手躺着盯某处成了奶奶死后一个标志性姿势,在他嚅嚅自语的时候,那种被我称为孤独之光的东西便爬上他的眸子,而且像翳一样拂之不去。到了晚年,爷爷常常彻夜不眠,半夜醒来,借着月光或炉子里的火光,我可以看见他眼里的那种东西在跳舞似地闪,爷爷偶尔会发出梦呓似地含糊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所谓的精神在一点点耗损。岁月如此无情,原本如此坚韧的爷爷被思念这种东西变得一点点苍老下去。

只有这时,我才知道其实爷爷内心是脆弱的,因为缺少母爱,所以他的坚毅终归只是一个坚硬的外壳,一旦这层壳子裂了,柔软的瓤子便暴露出来。因为缺少母爱,爷爷才会把自己的妻子变成“母亲”。奶奶比爷爷大一岁,温顺慈爱,除了妻子还像他的母亲吧,爷爷年轻时胃口不好,奶奶给爷爷缝了一个肚兜,爷爷戴着他直到离世,奶奶给爷爷扯了一丈二尺长的腰带,爷爷春冬两季总要缠在腰里,还有腿带,奶奶不在了,他自己扎,一层又一层,女人一样扎得细致。他人面前,爷爷从不提奶奶的事情,但我可以从他的目光中找到奶奶的所在。曾有几次,我都想探究一下一位老人对另一位老人的思念究竟有多深,每次都欲言又止,我不忍扣击那个老人安静的柴门。

爷爷年轻时一定自以为是过,兴许会打过奶奶,但给他生过四男二女的那个羸弱的人走了后,爷爷一下子什么也不是了,为了继续生存下去,他得学会自己做饭,尽量注意少生病。在没有我们的几年里,爷爷一个人在乡下生活,他不想在自己尚有力气的时候拖累儿女,他眼睛不好,看不到肉碗里的苍蝇,看不到锅里的柴草,但他活着,自尊地活着,七十多岁了,种的粮食和蔬菜还供我们用。也许只有我知道,其实他不是一个人生活,还有他那位相濡以沫的妻子。他满身疲惫地坐在田埂喘息,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妻子端着粗瓷碗就站在身边,只是一碗白开水,也只能是白开水,就足够了。空旷的土炕上只他一个人,不是的,分明又听见另一个人在陪着他微弱地呼吸,否则他是不会说话的。

晚年的爷爷居无定所,有时去伯伯家,有时去姑姑家,更多的时候跟着我们在县城里生活。爷爷根本不习惯这种生活,除了环境,还要看别人的脸色,爷爷的眼里曾经是揉不进沙子的;对奶奶的思念变成了更深的孤独,对爷爷来讲,这一切才是重负,但他得硬撑着,没有办法啊,太老了,一个人生活不了了。失眠的爷爷独语的次数更频繁了,半夜我仍旧可以看到那点光芒在他眼睛上跳舞。

爷爷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是跟着我和妻子过的,晚上他一个人睡,半夜起来我习惯听听他的动静,他喃喃的声音已经很高了,空旷的屋子回响着嗡嗡的声音。他的暮年,白天坐在沙发上,也一个人说话,甚至笑。生命之光在他身上逐渐淡了下去,而思念和孤独却愈加强烈。

爷爷病了,在生命最后前两分钟对父亲说:送我回家吧,我怕不行了,昨天病了一夜,你母亲当年就是病了一夜第二天走的。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如释重负,似乎这句话在他心里隐藏好多年了。

我抚闭了他双眼,蓦然发现,那层翳一样的孤独之光褪掉了,眸子变得孩子一样的洁净。

外婆

外婆在世的时候,我就想写一篇《逝者》的文字,那时她已病入膏肓了,躺在床上整天价地叫母亲和伺候者的名字,外婆的叫声里带着怨怒和仇气,年轻时的霸道和“难玩儿”显露了出来。起初,我们还很耐心,有叫必应,到她床前,说没事,你们歇着吧,显然她在试验自己的威信和考验他人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外婆是因为摔了一跤而做腿骨折手术的,手术后其它地方出了问题,比如浑身肿疼、气喘、无食欲等等,医生说,老年人最怕跌跤,一跌,毛病就全出来了。外婆无法走动了,她很恼怒,对自己身体不争气的愤恨转嫁到伺候者的身上;有时候,她会敲打自己的脑袋,咒骂自己也不早死。我们都很小心,尽力不让她发怒,但为了遵照医嘱,还不得不限制她的行为和要求,比如控制她吃甜食,强迫她活动伤腿等等。外婆对管制很反感,孩子似的对着干,其实她很清楚那样做对她的健康恢复有好处,她偏不让别人指使她,外婆没病的时候我们也给过她一些建议,她很配合,尽量达到我们的要求。一旦病了,固执乃至偏激就来了。

外婆也有缴械的时候,从表面看她很愉快,越是这样,我们越得小心翼翼,因为一不小心变了情绪,后果不好收拾。看着别人的表情,她会很得意地笑,像一个顽童捉弄别人后的开心。坐在病床上看着她菊花般地开心,分明能看到外婆心中那团希望之火在快速枯萎。她的笑是恓惶的,对自己生的嘲笑和死的接纳。送外婆回家的那天,她笑得很粲然,其实她自己比谁都清楚是回家等死了。我们的表情有些尴尬,凝重的气氛让人窒息。看着别人的怪模怪样,外婆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我说:姥姥,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再接您回城里来住呵。她回答:你还想让姥姥活多少哦,姥姥已经八九十了,能吃得吃了,能喝的喝了,满足了。外婆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蔑视死亡和他人对自己无奈的处置。外婆的笑像锥子一样刺着在场的每个人的心,人们不得不陪着她笑,她也在笑看每个人僵笑背后的东西。现在她是每个人情绪的主宰者,所以她又找到了自我。

在回家的救护车里,外婆执意要坐起来。靠在表姐的怀里,她安静地看着自己熟悉的山山水水,她的眼神像小孩看着吃食,眼角湿润着,虚汗从她的额头沁了出来,呼吸微弱。有时候,她并不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是尚存想看到什么的愿望,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已回到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屋,但她某些瞬间的记忆却是异乎寻常的清晰。外婆晚年常常犯迷糊,许多时候,她分不清眼前的子子孙孙,甚至管自己的女儿叫妈,也不知道舅舅是她的儿子,但她知道讨好妗子,知道避过舅舅妗子喊她夭折了的唯一的孙子的名字。她分不清白天黑夜,但对自己的后事可以很清楚地嘱托下来,她的思路惊人的清晰,不得不让人猜想大段大段的遗嘱其实是酝酿很久了。

对于死,外婆并不甘于就范,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喝药,生病期间,唯一持续的记忆就是吃药,她以为药可以救她的命。外婆脉搏近无了,儿女们铰她身上的旧衣服,换寿衣,外婆的耳朵很灵,噌噌的剪子声引起她的警觉,这声音对她一生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外婆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瞪圆眼睛看着别人忙乱,其实她已没有办法看到一切了。她的瞳孔放大了。

尽管不想死,但死去的外婆是安祥的,她的脸甚至比生时还漂亮,躺在棺材里,人们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这张脸,她紧闭着眼和嘴,很富态。也只有这时,我才意识到,那个活生生的外婆的确走了。

老舅

外婆去世不到二十天,她的哥哥,我的老舅也去了。

晚年的老舅常常来我家。他没有女儿,儿子是抱养的,跟他感情不和;母亲是他唯一的外甥女。过去老舅来我家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孙子孙女要开学了(当然不会让他开口,母亲会准备的),二是向父母诉诉养子的不是。近几年老舅到我家的目的只剩一个,就是诉诉心里的怨气,他没地方说呵。老舅活到八十八岁,身体硬朗,还有力量生闲气,自己的儿子嗜酒,喝醉了会揣他的门,还会打他,老舅身体再好,也不是儿子的对手,只好逃到外甥女家骂儿子不争气,骂自己命苦。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老舅每次下城里,晚上我都带着他去父亲办公室住,那时他的耳朵还好,他给我讲自己辉煌的过去,我给他表演唱歌和花拳绣腿。对于这段往事,他很津于乐道,似乎是讨好我的唯一方法,然而我却不愿意忆那些幼稚的往事,我大了,他老了,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了,加上他的耳朵实在太背了,我们坐在一起只能沉默。他跟母亲诉儿子的不是,母亲不想听他烦心的家事,有时候还会训他几句,老舅便找父亲说,父亲很有耐心,中间还会礼貌性地添上一两句,他找到了知已,诉苦的情绪就更大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肯定会凉场,老舅就奉承父亲,专挑好的说:“人活一世争名望,看看咱们那一方人,那个比得上你强?他们见了我就夸你”“瞧你给后代创了多大的家业”云云,有时候说得太露骨了,母亲就要顶撞,父亲摆摆手,其实他也清楚,一出了这个门,话就会变样的,埋怨父亲懒,说母亲给过他难看的脸色。

老舅有一副眼镜,以前来我家老戴,他是个老粗儿,大字不识一个,眼睛并不近视,他说眼睛老流泪,一戴上就好了,有时候来我家并不戴,但从没看到过他流过泪,他偶尔会摘下来给父亲看,说是石头的,宝贝。父亲喜欢收藏旧物,有一次老舅将石头镜裹了交给父亲,父亲不好要他的东西,硬给,说了许多儿子的不孝和我父母待他好的话来,迫于情面,父亲只好暂时替他保管起来。我和母亲反对父亲保管的做法,很不厚道地猜想老舅这样做另有所图。没隔多久,老舅又来了,这一次神情有些不自然,对父亲说,那副眼镜本来是要家传的。听话听音,父亲当即还给他,第二天,他就走了。

俗话说,一个手掌拍不响,两个手掌都有过。养子不孝,老舅也有责任,听村里人讲,过去他常常对儿子儿媳动辄破口大骂,以至于连孙子孙女对他也不敬了。他到我家,每次都背嫩玉米、豆子、杂面等土特产,甚至还会去山里摘野果子给我们,而这些东西都是向别人讨要或亲自采摘甚至从他人地里偷的。八九十岁的人了,每次下城都是单身,儿子孙子并不管他去哪里或者死与活。他的诉苦,起先我们都很同情,说多了,听得也烦了,有时也认为他有些夸大其辞。每年外婆生日,我们都会聚在一起热闹一番,这样的待遇他是没有的,前年外婆生日,我们驱车去看望他,老舅坐在院子的柴堆里,浑身灰土的不像个人样儿,远远地看到我们,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后来终于起来了,要去扶,他摆摆手,扶着墙挪步领我们进了他住的屋子。屋里乱得像一个杂货铺,炕角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全是旧的,每年母亲和他的侄女们都会给他做新衣服,但从来没见他穿过,以为他藏着舍不得穿,家里居然也没有看到。他经常说家里丢钱和衣物,过去我们并不太信。摊在炕上的被子很破了,天气已经很凉了,仍是夏被。后来到我家他才说,其实那次腰疼是儿子醉酒后打的。他知道那天外婆生日,呼啦啦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看他,他情绪架不住,坐在炕头哭得如丧考妣。一会儿,他的儿子回来了,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他才噤了声。病重的外婆想见一下老舅,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位苦命的哥哥,老舅被接来了,平素硬朗的腿像企鹅一样来回摆开了,我们都怀疑他又吃了儿子的棍子。

外婆发丧期间,听说老舅病重了,看望的人回来说,其实病并不严重,输点液或许会好起来的,只是没人给他治,躺在床上等咽气。正月初五,来消息说老舅过世了,其实有可能过年期间就死掉了,说不定新年的饺子也没吃上。当地规矩正月初五之前不埋人的,那能就恰好死在正月初五这一天呢?死就死了,死了,老舅也不用受苦了。

老舅死了,有一桩秘事却留下了:几十年前当村长时,他偷偷给国民党做过事,人家发给他一张委任状,不敢放在家里,藏在村头的石崖下,他隔三差五还会去看的。

我很想看看这张东西究竟什么样儿?可惜他没有告诉我具体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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