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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贝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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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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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醉石膏山

叹时光爬山涉水,步履艰辛,不经意匆匆而匆匆。

满谷反季节的叫声令人不安,聒噪填充整个季节和山谷,将风赶得远远的,只容许紫外线淫威。我们的目光投向层层叠叠的绿,摇曳如梦,绿色颜料分明是从岩顶倾盆而下,除了岩壁的凹处,皆不幸免——所幸留有一抹白,否则我们将被绿盲。而在大山深处,我们的极地,将是一带如注的青、黄龙瀑布。

水的清与凉超出了想象,居然还可以看到尺把长的鱼。将矿泉水空瓶连同手一起扎如,灼烧般赶紧撤了出来。凉已经沁入骨髓,引起浑身一串儿机灵。伫在那里惊讶地回味,这久违的感觉似乎恍若隔世——老迈迟钝的躯体啊。而聒噪似乎并没因此而消停,多想听听悦耳的鸟鸣。

目力不济,便动用无人机。尽管夜色如墨,聒噪声依然,螺旋桨亦无法探出究竟,这强烈的呐喊来自何处?何身?音频音调提示人们:多么熟悉!然而生活的经验将发声者否定。这里可以狩猎,于是翻出弹弓,从口袋里摸出一粒钟乳石,夹紧,瞄准,抻长,射出。石子携着水晶的光芒嗖地呼啸而去,夜风好凉,带着鱼腥草的炫耀。透过陨石粗糙的纹理可以检索出某些隐秘——划着弧线,打着漩儿的噪音。

居石屋枕噪而卧。期待噪声一些些留白,然而密不透风。彻夜未眠。

清晨,空气过滤得清冽新鲜,沁人心脾。油然猜疑,这聒噪是否大自然滤氧的筛声?

山中多黄榆。黄榆错节盘根于石缝,似乎喜欢游戏于坚韧之间——故意将完整的石头分裂,以显示其强大的荷尔蒙。沿着石崖开凿的路援壁而行,一路被黄榆掩护着,它们妖冶的身姿尤其令人想入非非。

溪流则是一条随风而动的飘带,一会儿缠绕于足下,一会儿又杳然离去。不必担心它会迷路,不经意间又会濡湿你的脚底。它理会你为它而来,所以兴奋得过了头。身体的一侧腾起了狼烟,恍然聚结一团,路就指向那里,九曲的龙母洞通向神话,刚刚附过冰凉的鳞片的手掌被恍若隔世的阳光的芯子咬伤。青山失衡,向山涧倾斜,摇摇欲坠的岩石露出硬撑的狰狞。

从肩膀到手指与从手指到肩膀的距离究竟孰近孰远?我们必须用时间来消解一番艰辛。也许是有益的,也许全无必要。然而都知道已经没有退路。群山开合自如,像侧卧的上下颌,我们这群蝼蚁不得不小心翼翼,在群峰合围的瓮中行走,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唯恐惊醒这睡梦中的巨人。

说句实话,那一壁水滚落得多少有些扭捏,远不如藏匿在洞穴里的信仰让人感动。我们最终在千姿百态的钟乳石下发现了石膏山不宣的隐秘。目的既然达到,便无心留恋。所有人都想找捷径返回。逆流而上与顺岭而下的欢乐何强何弱?心中都有答案。将童趣和欢笑以及疼痛泼溅一路,花香不顾,鸟鸣不再,流水失声,唯有耳边呢喃的凉风在倾诉委屈——它们在这里困得太久了,都想逃离这亿万年如一日的寡淡和清虚。

缆车拎着我们半途喘息的时候,风从一侧疯狂袭来,缆车开始飘荡,车里的人不再淡定。深深的脚下是海水般树梢的波涌,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远方,辽远缥缈若梦,可以消解悬在半空的惊慄。一只金雕在风中盘旋,它像身穿黑色翼装的勇敢的飞人。我们的目光纷纷投入闪着碧蓝的龙泉湖。

缆车继续启动,我甚至有些遗憾空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我已经适应了在空中悠然荡漾。半个小时后,当我坐在天竺寺的院子里眺望五龙壑的时候,内心除了闲适,没有残留一点儿缆车中的亢奋。不得不借助想象消除疲劳,然而想象也是消耗体力的。

诗云:“客来总说游山好,不道山僧却厌山”。这话在石膏山是不成立的:春天生机勃发,夏天绿色浸目,秋天红叶漫岭,冬天山舞银龙。夜听豹啸狼嗥,松嚣水吟;昼观豕奔鹄落,云蒸霞蔚。山僧们被这里的雄宏兼秀美拖住了脚步,迷醉几十年不醒,将一座简陋的山寺扩建成宏伟绮丽的建筑群。

巉岩峭壁,古树参天,岩是如雕似饰的钟乳,树是虬曲盘龙的松柏。刚穿舍身崖,又隐龙王洞,九曲十八盘,步步换景。一棵树可以仰俯,一块石犹能远近,南北兼容的峰峦山色引来许多名人雅士如王维、李商隐、于谦。傅山题匾“山林野趣”,打尖龙吟书院,与天竺寺主持共演五禽戏。甚至连皇帝老儿汉武帝、赵匡胤也眷恋于此不肯离去。

电瓶车甩掉柏油路进入沙土路,我们像筛子里的石子似的上下左右腾挪跳跃。车子扬起的灰尘能吃人,幸亏当地有经验的美女作家给我们每人准备了口罩。

电瓶车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人拋在荒郊野林,取下口罩,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尘便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只觉得皱巴巴的肺一下子熨帖开来。眼睛比平时亮了许多,思维异常灵敏。我们贪婪地移步深林,这里果然是杨树的天下,从无人机传来的视频,我们看到河床里的杨树形成一条汹涌的河流。白杨树甘愿生长在河槽的乱石间,更适宜生长的沃土让给了落叶松。

林子里不潮不燥,不冷不热,天然的气温调解器。由于树一律狂长,空间异常开阔,心境为此宁静神怡。踏着草地,脚被柔柔地呵护着。渐渐地感觉头晕晕乎乎,赶紧手扶白杨树歇息,疑惑于还没从电瓶车里缓过神来。然而一旁的虞美人笑我:醉氧了吧?是呀,这里的负氧离子密度是其它地方的数千倍。

将身子款款地赖在草地上,孤挺纤细的虞美人低头看着我,身边是繁密的紫丁香,匍匐的蒲公英,散漫的野地黄……我多少甘愿做它们身边的一截朽木。微醺的思绪在草树、花间游弋,我感觉浑身异常轻盈,严重的鼻炎痊愈了,往日的重听变得分外敏感,连蜂蝶细微的振翅声也清晰可辨。

白杨河,负氧离子最盛,秋天最美,落叶松黄褐,白杨金黄,橡树棕褐,黄栌酡红,天上地下像泼翻了油彩。我申请在这里搭建几间木屋,淫羊藿、沙棘筑为篱笆,褐马鸡、腹蛇训为宠物,金钱豹、野猪成为邻居,何首乌、羊肚菌烹为菜肴。注册一爿西贝品牌的天然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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