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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贝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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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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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峙霍山


霍州市冯南垣村头,霍山中区诸峰毕现。群山被云托着,巍峨且杳渺。向南百里之遥的襄汾陶寺观象台,从塔儿山透过的那道文明曙光令人眩晕。我并没有想到多年后两者会因霍州展陈馆的教辅联系在一起,尤其令我汗颜的是,近在咫尺的秀峙霍山原来是一座开启文明的神山。

霍山又名“霍太山、太岳山”,是我国古代五镇名山之一。据《禹贡》注,最早为中国古代冀州之镇山。《周礼.职方氏》载“九州之镇山,在冀曰霍,名于后世不可移。惟冀州据北方,地最广邈,河东尤认山水之雄,而独以霍为镇,意在其巍大隆峻,深厚广博,子诸峰而求群垤,其气象有以冠境内”。尧帝时期,霍山雄居五镇名山之首,商以后始号中镇。隋开皇十四年册封为中镇,迄今历时1400余年。

霍山老爷顶半山腰的怡君苑度假村小白楼前的山路上,我和W君饭后散步,将暮的山林宁静得有些深邃:鸦雀归巢,唯有溪流低吟,空气对声音有着极强的吸附力,偶尔听见松鸦令人惊悚的嘶鸣,声音像一支响箭,射向隐秘的幽隅。

松鸦似乎在叫我的名字。这一点也不稀奇,自己心平如镜的时候常常有似乎听得懂鸟兽语的幻觉。度假村看门狗阿黄竖起耳朵对着松鸦一阵狂叫,松鸦并不示弱,禽畜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开来。

天由蔚蓝变得深蓝,现在又转向黑青,天上开始现出星星,一眨一个,热锅里嘣豆子似地爆。山里开始出现夜岚,袅如轻烟,凝似迷雾,继而四处蔓延,它缠绕着树杆久久不肯离去,松鸦与阿黄仍旧聒噪,四野静寂得则仿佛沉睡了。

头枕石头,脚下潺潺溪流,垫在身下的青草蠕动,四肢和脖颈的蚂蚁纷乱奔跑——它们因陌生的气息无所适从。眼前的树影喑哑如魅,天际划过一道光影,一切复归静寂。沉沉的夜降临在海拔两千多米的山涧。

山中的风充斥着肃杀,似妖魔鬼怪、千军万马,有“霍邑之战”的杀伐,抵御日寇的枪炮,转移《赵城金藏》的蹄铃……半夜醒来,风刮得正劲。

乘着漆夜攀登老爷顶,衣袂飞舞,寒气袭人。再过几个时辰,晓岚之处红日诞生,像重返人间的蓬勃跃动的心,点燃暖的希望,光的源泉,生的精灵。企盼的眼眸望着极处,阿黄蹭着我的裤腿,体毛粘着露珠,浑身颤颤巍巍,就在这时,只听到林海深处松鸦齐喊——我的名字。霎时,期盼的旭日已升至胸前。万箭齐发,光从我身旁嗖嗖穿过,我看到远处腾起几道绿烟,离地三尺蘑菇一样固化,我感到颈项火燎一般,不敢回头,定有双眼睛从身后扫视。多年前,百里之南的襄汾陶寺观象台前,我经受过塔儿山身后的那道文明之光的洗礼,也经历了从晨昏到敞亮的全过程。

被丰裕的光沐浴,尽管身隐密林。面前的蘑菇绿越积越多,越来越浓。我看到一只彩球在地上滚,从远处直至我的脚下,原来是一只粘满鲜花的刺猬。我用目光将它的单纯无忧送走,我闻到了空气中清冽的气息:在我的右侧矗着一棵棠梨,花色正浓,雪白若绒,让我感受到大山深处真正的素雅;花开得不管不顾,如此欢乐,树身有些弱不禁风,然而却透露着坚韧,光很活泼,并不在它的叶子上停留。缓步经过树下,有几朵花落在我的肩头,清冽如雪,然而蕴香。

将身子摆成“太”字躺平,树上的光籁籁筛落在我的身上,透过花隙看着蓝天,蜜蜂带着花的希望飞向梦的去处。山林静幽,青草如毡,只有将身子附地,才知晓头顶刀光剑影。分明感受到大地的温柔,潮润悄悄附满体躯,恍然觉得自己云影穿行。打开背包,掏出酒壶,还有半包花生米。风嬉皮笑脸涌来,它们使劲鼓着嘴,虽然酒壶早已噙在嘴里,然而酒已淡成清澈的甘泉。在天然氧吧,酒量增加不止一倍,我和挚友创造过四人八瓶高度白酒的战绩。

坐将起来,抖落满身疲倦,又一些光从我身旁嗖嗖穿行。

七里峪迎面撞见红岩松。百丈巉岩的隙缝中夹着虬曲的松树,它的诞生之地如此贫瘠,需要多么坚韧的意志才能生存生长。红的陪衬下绿得那么壮美,自然便站成了旗帜和象征。

金秋的七里峪红色反绿为主。除了岩石,便是大片的辽东栎,刚入峪门口,便被洪水般的铁锈红淹没了。当地人称此树为柴木,因适宜烧柴而得名?不得而知。柴木结可爱的果实,形状甚似精致的工艺品,经过冰霜的叶子宛若涂了口红的嘴唇,可惜它的鲜红稍纵即逝,有点羞于见人的意味。遗憾的是我们还是来晚了,颜色已经老成了枯红,有一些已经呈现焦褐。

手扶粗粝的树干,一片树叶飘然而下,恰巧挂在我的衣袖,掂起叶子观察,它的色泽丧失了生命的活力,倦缩疲惫之态。但它的叶脉清晰地记录着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一生的惊涛骇浪印于其中:它曾经目睹过豺狼虎豹、魑魅魍魉,也曾欣赏过雉舞兔起、山岚月晕;群多的叶子中,它是普通一枚,单不影响它记忆的独立,它的阴阳两侧合二为一,像一只手掌的正反两面。

在修仙崖俯瞰,辽东栎像一条红河滚滚而去,杂于其间的老杨叶子斑驳的黄甚似油彩。同行者疑惑:一路上怎么听不到鸟声?我想,大约被这火焰般的红吓得躲起来了吧。

除了辽东栎,还有成群的云杉,与辽东栎一样,也喜欢扎堆儿。两者的红没有大的差别,云杉身材笔挺,不像辽东栎身姿妖娆如舞女。两者都懂得让松柏衬托,它们享受着暮年的艳丽,将美发扬于生命的最后时刻。五角枫的红富有浪漫意味,黄栌霜叶热烈似火,花团锦绣。除了高大如树木,不乏低矮如蔷薇,那似有似无色彩在放大镜头下闪着迷人的光泽。它们的美更需要锐利的眼睛、睿智的心灵。金黄的山菊花,紫色的阿尔泰狗娃花,小型大丽花,蝴蝶似的波斯菊,这一切都在树荫的庇护下实现生命的意义。

壁立千仞,连峭壁也被染成了红色,松伫立崖顶,松是油松,树干也呈酡红,摄影师的镜头里这一切愈加气势恢弘。霍山是“油松之乡”,灵空山的一株“九杆旗”最富盛名;借着山风倾诉昔日的血雨腥风,相对于栎树,它们千年不老。抚摸着富有质感和温度的岩石,闻着浓烈的松香,仿佛在翻阅一段黑与红、衰与兴的历史,前方横亘着如海的吕梁山,落日将近,残阳如血,我们一行人影紧贴在崖壁上,幻成了一座行进的浮雕。

我是被一带清泠的水引入陶唐峪的。几年前,随着生态环境的不断恶化和地下矿产的过度开采,地表水越来越稀缺了,能够遇到一股清流令人欣喜不已。水流如注的南方大山,汹涌的水势逼得人心绪烦乱,走投无路,即使在武夷山九曲溪漂流,我也有一种既压抑又急促的撕扯感。

陶唐峪的水是轻盈调皮的,因性情趋同,赢得孩子们的欢喜,他们带着鱼网,鱼具,甚至救生圈来这里戏耍,山涧因清脆的笑充满了和悦。光被树叶摇碎跌落下来,空气被风细细过滤,水打着漩儿迟迟不肯离去,它们同孩子们一起憋着劲儿在石头上欢快一跃,噗——,溅起数点浪花藏起来了。沿溪山涧攀行,静听潺潺流水,看着孩子尽显童趣,自己也深有感触:它们和他(她)们原来都这般欢乐,不是没有经历,而是忘掉了生离死别悲苦艰辛的痛苦。迈过头,泪水已然模糊双眼。索性另辟蹊径,孤身僵坐石上,潸然泣下。

盛夏消暑,游客中城市工作族学生族居多,大人或牵或背着孩子,连脚下的石阶和栈道也特意小心呵护,而那些气质优雅的迟暮美女则增添别一样的风景。

峰回路转,霍山的山体大都是容易被岁月雕饰的片麻岩组成,岁月这块磨刀石在这里尽显本领。奇形怪状的石头组成艺术群,有些的形态活灵活现,如猿似虎,若龙犹凤;有些是大写意,挑逗观赏者展开疯狂之想象。不仅石头,就连石头上的纹理也千姿百态,如画似绣。受到泉水浸润的石头握在手里,那温润丝缕的沁凉是消除疲惫的良药。脚下轻松了,心气就来了,眼前的更绿鲜亮了。

某年登华山,起先也是伴着清流,然而大路与水相隔,不能尽兴。陶唐峪的路与水相接相融,像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走这样的路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水里,掉进去也无妨,水不没膝,反倒可以增添趣味。可以想象如此的山水除了童趣还会吸引爱情。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其实是一方圣人避暑、运筹帷幄的仁山智水。

盛夏是花蝶共舞的时节,树丛水畔布满了点点杂花。霍山植被丰茂,仅蔷薇科就有数百种之多,更有一些不知何科何名的花锦绣铺毡。花香引蝶,也有数十种之多,一起翩翩然,逗花弄童,迷离眩目。

溪水或聚或散,或滞或畅,跳瀑积潭,水声涓汩泠淙。泉水密匝如星,往往隐在石根或草丛,游人纷纷倒掉矿泉水引瓶灌泉。一口下去,脸上身上的汗倏尔不见,唯余丝缕的甜在舌尖跳动。

终于来到水帘洞,水幕下挂,洞仅藏一人,人们不顾倾盆之降,排队纷纷挤入洞中,像被关入冰箱,身心透凉,甚至瑟瑟发抖。体验洞内外之世态炎凉,心却飞向石门、一线天后面陶唐氏的莲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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