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葵花(散文)
郭秀波
城里住得久了,又想起了乡下的老宅。
那年进城打工,我的生活由此发生了重大改变,因为嫁了人就常住在城里了。开始几年,每年都回去几次。时间长了,回去的趟数也渐渐变少。待父母离世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回过一次,房前屋后都交给了一个远房亲戚打理,想想竟然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于是我便动了探访老宅的念头。
天气晴好。连日的暑热之中竟然能有一丝微风,让人神清气爽。下了客车,还是那熟悉的村落,只是原来的土草房大多已是红墙碧瓦。还未到老宅的门前,大门两边的一排向日葵便首先探出头来,在阳光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这个似曾相识的旧主人。
向日葵又名朝阳花,因其花常朝着太阳而得名,其特点是一枝花径只支撑一朵花,茎秆可长到一人多高。向日葵的花盘极具观赏价值,四周黄色的舌状花特别漂亮。葵花籽是向日葵的种子,是一种大家都很喜欢的零食。小的时候,兜里揣上一把,不时地磕上两个,小朋友们都很眼馋。
哦,我离开的时候,它们可不是以这样的情形生长的。
母亲把他们安排在后院的一角,那是大约十米见方的一块地。春天,妈妈把种子撒在地里,我跟在妈妈身后,想去帮忙,但常常都是帮了倒忙:妈妈去拔草,我却把小苗给拔了下来,然后等到下雨天妈妈还要把缺苗的地方给补栽上。向日葵长得很快,两个月的时间它们就长到了差不多两米高。不知道啥时候,又偷偷地长出了圆圆的脸。它们渴慕阳光,每天都要跟着太阳,谁也没有看到它们是怎样转的头,可是笑脸总是对着阳光。清晨,它们迎来曙光,为了看太阳都努力地把头高高的扬起。过午,又陪着太阳把余辉洒向河塘。那一片向日葵在我的心里很平常,可是在妈妈的眼里却是一个寄托,一片希望。
大黄狗的叫声惊动了我那个远房亲戚,她看见我来了喜出望外。
我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说急着要进园子里看看。亲戚说那你就自己随便看,她去准备午饭。
妈妈种向日葵的地方,如今已换成了一片马铃薯,花期已过,那些圆不溜秋的家伙应该是正在土里争先恐后地比个头呢。
向日葵被亲戚种在了园子的四周,就像一排卫士守护着这个庄园。
那年回来的时候,父母已经明显苍老了许多,临别时母亲给我一个包裹。那个包裹我曾打开过几次,至今仍然记得里面的情形。
那是一个用老式牛皮纸包成的包裹,一层一层的打开,总共有四个小包。
第一个包是我最爱吃的五香瓜子仁。那瓜子仁很小,也不知道妈妈费了多少功夫给我剥了这么大的一袋。那滋味儿香香甜甜的,我闭上眼睛只吃了几颗,剩下的没舍得吃。那是妈妈的味道,我直到现在还保存着。
第二个小包是几张我小时候的照片,有百天照,有戴红领巾的,还有一张戴团徽的,一张是我手持三好学生奖状照的,最后一张是我和妈妈的合照。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我的成长、我的进步,代表着那个阶段我的人生状况。这是妈妈的珍藏。
第三个小包,那里面是妈妈为我晒的葵花瓣儿,金黄金黄一点没有因为风干的原因就变了模样。妈妈曾经跟我说,喝过葵花水的女孩,都会漂亮的像葵花一样。
最后一个小包,那里面珍藏着妈妈给我保留的老式人民币,有五元的炼钢工人,有十元的大团结,还有五毛的、两毛的等等,是一整套老版人民币。那些年家里那么那么困难,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节衣缩食留存下来这一套连一道折痕都没有的人民币的。
那个包裹我至今还留存着,可是眼前这一片曾经种过向日葵的园子,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只有妈妈掉在那块土地上的汗珠,似乎还能够在我的眼前浮现。
“愣神呢?”不知什么时候亲戚出现在我的身后,“这片园子得益于你父母当年侍弄的精心,上的又都是农家肥,至今里面的果蔬仍然长得特别好。你看这向日葵,都比西院高出一尺多了。”
我说是的,每年你给我捎到城里的蔬菜瓜果,都要比在市场买的有味道。
亲戚说,可不吗,这土地呀,也和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你把它照顾好了,它便也拿出自己的全部回报给你。
饭后离开的时候,亲戚送我到大门口。这时一阵微风吹来,那两排向日葵微微晃动,似乎是在向我招手告别。我知道,它们也肯定是想重现曾经在那片土地上劳作的妈妈的身影吧!
“葵花黄,葵花香,我比葵花更漂亮,摘朵葵花插头上,葵花陪我当新娘。”哦,妈妈,我现在明白了,我就是妈妈眼里的那朵葵花啊!
(《街津山》总第六期16页 2022年1月出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