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刘福山怀念巴金

11月29日，从外地一回到家中，刘福山就翻出巴金签名赠送给他的《家》，握在手中，翻开扉页巴金给他的亲笔签名，久久不肯放下。巴金与他交往的一幕幕电影一般浮现在眼前。并将巴金给他签名赠的书拍照从微信发给了我。

我是2019年10月8日至17日接受中国作协安排，在中国作协杭州创作之家调研采风，天天吃厨师刘福山做的饭菜，因觉其热情、真诚、开朗，便与他聊了开来，他也给我分享了他与巴金等作家交往的故事。

刘福山是山东泰安人。1989年初中毕业那年刚满15岁，他随在浙江大学恢复工作的父亲来到杭州。1989年9月，经人介绍，他来到刚刚推倒重建的中国作家协会杭州创作之家当了一名合同制厨师。杭州创作之家这处房产是中国作协1955年从杭州一孟姓商人处购买的旧式庄园，于1988年推倒重建，并在此设立“杭州创作之家”，专门接待中国作协会员，不对外开放。

一

刘福山1989年5月到杭州创作之家报到的时候，建筑施工队还没有撤走，正在做扫尾工作。为了给即将开营的创作之家热身，创作之家搞了一个活动。冯牧、柯灵、赵家壁、李准等都来了。那天，真是名家云集，喜气洋洋。李准书法写得好，众人都围着他求字。刘福山则在一边压纸、碾墨、拿写好了的作品摆放在地上。李准写了两个多小时，突然问在一旁打下手的刘福山：“呃，别人都求字，你为什么不求呢？”刘福山一楞，笑道：“我可以求吗？”李准说：“当然可以，你要什么字？我帮你写”。刘福山憨憨地抓了下脑袋，说：“我不知道要写什么，你随便给我写一个吧。”李准望了望他，说：“好！”提起笔来就给他写了四个字，写得遒劲有力，笔锋潇洒，刘福山甚是喜欢。李准的夫人拿着章子，上下各盖了一个篆体章。刘福山笑眯眯地接过，如获至宝。一旁的人都说：“你今天得了宝罗，这可是千金难买呀！”这时，又有人求李准写字，李准说“不写了不写了！”于是，刘福山得的这幅字就成了李准才当天的“封刀之作。”

二

1990年3月12日，杭州创作之家正式开营，首批迎来的是草萌等8位作家，草萌等8名首营作家共同在创作之家的后院草坪上种下了两棵银杏树。从此，杭州创作之家每年开营18期，每期十天。王蒙、张贤亮、陆文夫、铁凝、李小林（巴金的女儿）以及王跃文等数千名作协会员来此渡假和休养创作。我于2019年10月8日至17日作客杭州创作之家时，入住的是808室，在二楼。

1990年10月中旬，巴金来到了杭州创作之家，入住807室，在一楼。那天本来是约好冰心、夏衍一起到杭州来聚，冰心机票都订好了，临行那天突然患病，未能成行。夏衍到杭州创作之家来看巴金，那天创作之家正门前面的白石桥路正在开挖修补，夏衍是坐着轮椅来的，车是从去灵隐寺的那条路开来的，那里距创作之家只有二三十米远，但轮椅进不来。于是几名工作人员找到两根棍子，抬着夏衍的轮椅从灵隐寺那边过来。夏衍非常开心，说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轿子”。看到巴金，夏衍开心得远远地在轮椅上招手致意，巴金看到夏衍，也开心地笑了。两位耄耋老人相聚，高兴得像两个小孩子。

刘福山是山东人，热情、健谈，做得一手好菜。巴金先后五次入住杭州创作之家，刘福山就跟巴金非常熟了。巴金非常和蔼、慈祥，说话声音不大，有时还和工作人员一起剥豌豆，没有任何架子。每次来，巴金都要签名赠书给他。他视这些巴金签名的书为珍宝。巴金先后五次来此小住，留有“这真是我的家”的赞词。

巴金第五次在杭州创作之家入住期间，有一次关心地问刘福山：“你服侍我这么多年了（其实五次加起来只有五十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刘福山憨厚地笑了笑说：“不敢不敢，我只是好几次都没有买到您写的《家》，如果能够送我一本学习，那就最好啦。”巴金微微点头，说：“好！”

大概过了二十天左右，刘福山收到了巴金寄来的快递。收到快递的第二天，刘福山接到巴金的助手打来的电话，巴金在上海一共找了八家书店才买到这本书。听了这话，刘福山心里一股劲直往上涌，止不住鼻子一酸，眼眶热了。他老人家真是太认真了。

大概两年后的夏天，巴金来杭州开会，入住汪庄的二号楼。汪庄的一号楼是毛主席每次来杭州入住的地方。刘福山等杭州创作之家的工作人员一起去汪庄看望巴金，巴金一见到刘福山就解释说：“上次那书寄晚了，找了几家书店才买到。”

刘福山甚为感动，没想到巴金把他一个小小的心愿如此放在心上。

如今，已经被他反复阅读过的巴金几本签名赠书，成了刘福山的镇家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