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难耐的七月中旬的某晚,尽管时间已过了十点半,但空气仍然热得让人烦躁,据央视的天气预报说,这个夏天是北京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盛夏。
灯光幢幢的夜幕下,我下楼送走了发小夫妻回家。在返回小区的散步途中,距离一路灯不远处,由远及近地就能听见:有夏蝉的翅膀在不停地拍打着地面。我为什么敢这么肯定,因为这声音我太熟悉了。可以这么说,这声音一直伴随着我的整个乡夏童年。即便是长大成年后,在我的故乡洪洞南垣,每逢盛夏,这声音仍然如同夏天要喝凉饮般的司空见惯。但这极为熟悉的声音,在大都市中却很不容易听到。
果然,当我向前又走了几步,就看见一只背部着地的夏蝉。只见这只盛夏的使者:身体失重地偏向于一侧,纤细且带钩刺的六爪,此时正毫无规则地挣扎乱动着。其中一支翅膀倾斜覆地,为了实现自我翻身,这翅膀不停地上下扇动着,看得出它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效果却不甚明显,这就使得翅膀与地面始终处于摩擦状态;另一支翅膀则随着倾斜的身体翘起,在颤抖中偶尔也会不时地扇动几下。
多年的乡下生活经验告诉我,眼前的这只精灵,是只不幸落地的夏蝉。尽管不知道它为何而落地,但我隐隐地感到它的生命将不会长久。想到这里,我躬身把仍在挣扎中的夏蝉捡了起来,然后平复地把它放在了手心。
身处环境的突然改变,使得夏蝉变得惊恐不安了起来。小东西在我手心中不停地挣扎着,由此刺激得我奇痒难忍,它总是试图努力摆脱手掌对自己的束缚,尽管一次一次地都不能如愿,但却一直在本能地挣扎坚持着。我本打算就近找棵隐蔽的树,想把这只晚间落地的不幸夏蝉放生。但此念一出,心头瞬间又改变了主意,——何不顺便带回家中,先为它拍照留念,随后再行放生之举。有了这个想法,我便款款地收拢了手掌,遂转身向回家的路走去。
回到家中,我把手心中的夏蝉:平放在了书桌的毡布上。小东西甫一落毡面,黑色突出如镶嵌两颗钻石样的蝉眼,由于猛然受到日光灯的照耀,它误以为又回到了白天,随即便异常兴奋地爬行了起来。我顺势附身趴在桌边,仔细地查看它纤细的六爪,——载重着自己硕大且黑而发亮的身驱,在毡布上笨拙地爬行。小东西时而向前,时而又原地转圈。每次当它快要临近桌边的时候,为防止这只盛夏的精灵掉落下去,我就会及时地把它捉起,顺手又放回到了它初落毡面的原地。
就这样,周而复始了好几次。其间,我用手机为它拍摄了小视频,不仅第一时间发了微信,而且还特别地加了介绍按语。那时候,我是多么地希望这只盛夏的精灵能够安静下来,让我专心地为它拍照留念。接着又是两个回合,此时的小东西不知是累了,还是我的心念同它有了感应。总之,这只盛夏的使者,终于如我所愿地安静了下来。看到这么好的机会,我赶紧擦拭了手机镜头,随后非常认真地为这自然精灵——拍摄了各种景别的影像和特写。
蝉照拍好,我打开手机相册,逐张地仔细查看,逐渐地体会到了摄影的创作之美。只见影像中的蝉儿,呈现在各种不同的画面中,其姿态或动或静,亦或动中藏静,静中蕴动;其景别或远或近,亦或远近适中,特写分明。尤其是看了各种镜头的蝉翅特写,不禁让人赞叹不已,同时更使人感叹大自然的造物神奇。总之,一幅幅的蝉照,张张呈现了自然造化之妙,更彰显了摄影的瞬间定格之美。
享受之余,放生之念又浮上了心头。我在下楼前又特意发了微信。这次的九张蝉照,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其中还特意选了几张蝉翅特写。原因一是习惯使然,二是我微信朋友圈中有不少艺术家朋友。这样刊发,不仅能呈现蝉翅的局部细节,也许还能无意中为画家朋友们:提供真实的草虫写生标本。
我刻意留意了下手机,发现时间不早了。于是,便再次又把夏蝉放在了手心里,这回它倒安顺了不少,居然没怎么挣扎。随后,我便出门乘坐电梯下了楼。到了小区,此时已几尽无人迹,唯有草丛间的夏虫,还在拼了命地窸窣繁唱。顺路转过两栋高楼,我来到了小区最大的树丛间。就着路灯,就近找了棵比较隐蔽的粗树,我便把手中的夏蝉,放在了离地不高的树杈间。此时的小东西,一回到自己熟悉的树木故园,它那带刺的钩爪,便紧紧地抓住了树干。为了防止这只盛夏的使者掉下来,我不得不又驻足观察了一会儿,待确定它平安无恙后,我才一步三回头地频频离开了。
第二天的午饭时间,我下楼去吃饭,就顺路去那棵树下,看了看我放生的那只夏蝉。还好,它还静静地扒在树杈间。傍晚,我外出归来,又特意去那棵树下探蝉,这次的树杈间却空荡荡了。我即刻在那树的其它区域查看,又在树下的草丛间仔细地探寻,最终也没有发现蝉的影子。于是,我就自己猜想,要么是它飞走了;要么是因其体力不支,可能自行掉下树来,不幸被鸟雀吃掉了……
第三天上午,天气晴好。因家是新装修的新居,时节又逢盛夏,所以窗户一直都处于通风换气状态中。十点多的时候,我正在十五层的家中拖地板。突然,一阵刺耳的蝉鸣就响在了耳边。此时,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循着蝉鸣声向窗口望去。果然,在白色的金钢窗纱上,就发现了一只夏蝉。这时我兴趣遂起,随即就放下拖把,然后移步上了窗户下的榻榻米。当我的手刚触摸到窗纱外的夏蝉时,它却瞬间飞走了。
事后,我老是一个人在想,那天扒在窗纱上的那只夏蝉,是不是我放生的那只呢?如果是,是它又回来找我了吗?!如果不是,那么那只蝉干嘛要飞到我家的窗纱上,何况还是十五层楼高的窗纱上。后来,我曾专门地留意观察,发现我家楼下的周围也没有大树。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也许是,也许不是。时至今日,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