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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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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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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漫忆

在我所有的乡村记忆里,我家那历尽岁月沧桑的祖宅老屋的影子,总是在我的脑海中影影绰绰地浮现着。老屋历经百余年风雨斑驳的身姿,是我家几代人全部生活变迁的权威见证。

曾做过中国最后私塾学生的祖父在世的时候,他老人家曾多次给我苦口婆心地讲过,我家的祖宅老屋,是勤劳的先祖用省吃俭用的银钱,从本村一户郭姓人家的手里买下的。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对祖父所讲的关于老屋的故事总是楞楞怔怔,更多记得的是我家老屋的门前,总是有祖母和她掉了牙或拄着拐棍的婆婆们,手里拿着那能折叠的木制马扎子,坐在敞开的屋门口晒着太阳拉呱闲话。

去年冬日回乡,母亲告诉我说祖宅老屋的房顶塌陷了。听了母亲的话,我的心头不由得一楞,这座曾建于清代中叶的中国北方式古民宅,怎么说坍塌就坍塌了呢!?它的存在曾是我们村古民居建筑的代表之一。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我总是在别人的面前自豪地称它唤“楼”。它的三间不是太明亮的厅屋,曾是我多梦童年的天堂,在那里曾收藏了我多少快乐童趣的小秘密。“你不去老屋的院里看看!?”母亲提醒着发愣的我。哦!是该去我童年的乐园看看了。

我一个人心情郁闷地行走在通往老屋的小路上,其实老屋离我家并不是太远,步行大约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当我走进那熟悉的巷道,徒步来到老屋院子里的时候,我被自己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满院昔日铺砖的缝隙里丛生着的杂草早已枯干,这些发白的冬天的自然遗留物,在不大的寒风中“簌簌”作响。母亲在前半年的春季,种植的两棵不粗的梧桐树,这时就像落魄的武士一般,守侯在这个孤寂的小院里,远远望去,让人的心头顿生孤单之感。

老屋厚重的木门,依然两扇完全地敞开着,看到它熟悉的身影,我的耳边便会不时地响起昔日“吱吱”的开关门声。迈开沉重的脚步,进入眼帘的是老屋自身坍塌的杂乱物。我童年的乐园,我心中永远“雄伟”的老屋,难道我就连最后一次进入您的机会也没有了吗!?此时,站在门口用痴呆的眼神向里探望着的我,不禁失声地叹息着。

老屋坍塌后露天的屋顶,斜射进一丛微弱的阳光,当我一个人静静地矗立在门口,观察这丛破顶入屋的日光时,我就身不由己地感觉到,那丛微微的光芒里冥冥地飘荡着冬日苍茫的寒意。突然,我的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伏身低头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老屋屋顶那古老的圆形屋檐猫头,我用自己的手指抹去它上边的尘泥,就可以看见它古朴庄严的原貌图案。我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仔细地观摩了一下它那被历史的雨滴敲打过的痕迹,才惊异的发现,它是老屋多年经受风雨的最早感知者。

大自然赋予人世间的风风雨雨,总是与饱受沧桑的岁月神秘地联系在一起。祖宅老屋存在的久远,本身就是一份充满神秘色彩的历史标签。小时侯曾经多少次,在老屋的窗前,仰望着它做梦都想上去的二层“楼”,心里总是猜测幽暗的那“楼”里,该有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几个比我年龄大许多的堂兄,曾三番五次地在我的耳边说起那个早已公开的秘密——老屋的二层是存放着好多本线装的古书籍,听着他们一句句颇有根据的说理,我就急切的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因为长大了以后就可以亲自上到老屋的二层,去探寻那早已刻在了心间的藏书秘密。后来,当我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自己终于可以攀爬到心中的“楼”上去了,我在微弱的光线和蒙尘中,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一堆杂物下翻到一本斑驳残破的线装《周易》,这件事让我高兴了好久。感谢老屋,是它沧桑的经历证实了堂兄们所言说的秘密。

孤寂的老屋所在的小院里,天空中不太暖和的阳光斜射了下来,照在了我怕冷的脸上,明显的感觉到有几分自然的暖气。我念旧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昔日乡村生活的记忆里。以往有暖阳的冬日,祖母和她朝夕相处的老妯娌姐妹们,总是聚会似的拿着各自木制的折叠式马扎子,在祖母的召集下来到我家老屋门前晒太阳。这些曾经经受过多次灾荒苦难的祖母们,一个个端坐在自己的马扎子上,居然还谈笑风声地谈论过去的难忘事迹,有时当谈到高兴的时候,祖母们就会张开掉了牙的瘪嘴哈哈大笑,从她们安详的笑语中,我真正地体会到了,我们至亲的中国农民是多么的开朗豁达。步入垂暮之年的祖母们,不光是怀恋陈年往事的沧桑,她们几个老人还私下里拉呱时下的种种村闻,诸如谁家的小子考上了大学,谁家的刁赖媳妇不赡养老人了,谁家的庄稼务弄得不如人了,甚至就连谁家的女人偷了汉子,她们一个个都消息灵通心知肚明。现在细细地回想一下,我快乐的童年,就是在这冬日晒太阳的祖母们的朗朗笑声中一天天长大的。

后来,在我读大二那年的冬季,八十四岁的祖父驾鹤西去,给我们留下了耄耋之年的慈爱祖母。因为祖宅老屋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而且还时常下雨天漏雨,祖母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所以我以孝顺著称村里的父伯们,就自动地轮流着赡养起了我孤单的祖母。当老人家从自己住了一生的祖宅搬出的时候,祖母两眼满目老泪纵横,我心里知道那眼泪是年迈的祖母,对自家祖辈住所老屋的难离之情。

年前我数次回乡看望祖母,她老人家总是情感深挚地给我谈起老屋如今斑驳的现状,也如数家珍的像小孩一样掰着手指头,给我说起村里的哪个老人不在了,哪个同她一块在老屋门前晒太阳的婆婆得了不好的病,我从祖母饱含深情的话语里,明白了祖宅老屋和乡亲们,在祖母的心目中是那么的重要。祖母确实是很老了,她老人家满头的银发已掉落得所剩无几,走路的步态也极具蹒跚,别人说话都得像吵架般地吆喝她才能听见。但尽管就是这样,祖母的心里还是时时地关注着,村里的大小事件和她老姐妹们的生老病死。乡居的日子里我时常在想,祖母她老人家是最有资格谈论,我们村的村况变迁和父老乡亲的生死离别的。

同是萧瑟的寒冬,如今的老屋门前已是杂草丛生,深冬的暖阳有气无力地普照着大地,昔日慈祥憨厚可亲的婆婆们,在一块晒太阳的情景现已无处可寻。我一个人孤身地站立在荒芜的老屋小院里,面对眼前一幕幕萧条的景象,心头的思绪不由得感慨万千,历年来发生在小院里的种种往事,总是历历在目地在眼前浮现。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抚自己失落的心情。

老天又起了一阵不大的寒风,吹拂得地表的枯草“簌簌”作响,用心细听,这些冬日的自然遗留物,好像在向我诉说着小院这几年孤寂的心声。抬头看看逐渐西移的日头,发现时间不早了,我不得不离开日暮牵挂的老屋小院,在即将往回走的时候,我又想到老屋最终是要被拆除掉的,我还能留下她点什么作个纪念呢!?当我自己正苦思瞑想时,突然那会儿伏地拣起来的古朴猫头又进入了我的眼帘。那就它吧!我惊喜地感到这是老屋冥冥的幽灵,对我恋旧思绪的点化,这时,我手里捧着两个圆形的老屋化身——雕刻着幽古曲线花纹图案的屋檐猫头,一步三回首的频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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