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瀚画廊罕见叶浅予自作诗书法
古语有言“太平盛世纸价升,兵荒马乱古董贱”,这里的“纸价”,便是自古收藏界所特别青睐的传统书画了。众所周知,首都北京乃全国的文化中心,若论及书画收藏和买卖的重镇,北京就非琉璃厂文化街莫属了。在琉璃厂西街的57号,有一家在业内享有声誉的画廊,这便是诚信经营数十年之久的大瀚画廊。
大瀚画廊的主人,是琉璃厂鉴定书画赫赫有名的田野老师,因其辨伪鉴真眼力过人,故而业内尊称其为“一眼大拇哥”。现如今网络自媒体发达,田老师凭借自身过硬的鉴定本领,自然就受到了众多书画收藏短视频平台的青睐,同时其也享受了短视频流量所带来的传播福利,笔者同“一眼大拇哥”的相识相熟便得益于此。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田野老师鉴定书画的大名,可谓线上线下传播广矣,由此可见现代网络媒介力量之强大。
话说清明节前的某日上午,笔者特意赴琉璃厂西街看望田野老师,临行之时我还心中念叨说,今天说不准能在大瀚画廊,碰上件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让我这个书画爱好者开开眼界。那天上午,我们除了喝茶聊天,田老师也接待了好几拨鉴定书画的客人,这些客人所带来的藏品,要么是已故大师的印刷品,要么是在网络直播间购买的“名家”现场创作的真迹。眼见“持宝人”对这些“藏品”价值的迷恋自信,我暗自觉得好笑的同时,亦感到书画收藏的水深浪大。
田老师对登门鉴定书画者,秉承着“道不轻传”的业内古训,他对来到大瀚画廊的客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一视同仁,并会在第一时间告知客人,自己对外鉴定书画系有偿行为,这时候绝大多数的“持宝人”,都愿意自付一定的酬劳,请“一眼大拇哥”为其讲解鉴定真言。田老师的鉴言,往往视实际情况可长可短,付酬劳者若能静心仔细聆听,其中必有指点迷津之语,这对于某些盲目投资的“收藏小白”而言,不失为一剂沉疴良药,田老师的鉴言不仅可以帮其及时止损,而且还能让“收藏小白”踏入收藏的捷径——以此次鉴定为契机,同“一眼大拇哥”成为微信朋友,日后关于书画收藏的诸多问题,都可以即时网络咨询田老师,听取专业鉴定收藏家的宝贵意见。
就在我对上午的鉴定藏品略感失望的时候,田老师随后的一句话,顿时让我兴奋了起来,他说前日有个预约好的北京藏友,下午会送来几件叶浅予的画作,一听到叶浅予先生的名字,我便知道下午有重头好戏了。此时时间已到了午饭点,我便主动邀请田老师,想同他一起去附近吃午饭,不料田老师却告诉我说,午饭他一般都不出去吃,原因一是兰老师(田老师的爱人)每天都给他带午饭,二是外出吃午饭离开画廊,他怕有客人这时段来耽误生意,故而多年养成了不外出吃午饭的习惯,希望我能理解。田老师的话音刚落,我就瞅见兰老师拎着饭盒走进了画廊,见此我就起身向两位老师告别,然后便出来自寻饭馆去了。
简单吃过午饭,我从生意兴隆的餐馆出来,漫步在琉璃厂西南的一条长胡同中,不承想路遇看见了南柳巷的碑牌介绍,才知道这里居然是清代福建晋江会馆的旧址,这个名字绝大多数的人恐怕都不知道,但提起现代文学名著《城南旧事》的作者林海音来,可能很多读者就不陌生了。没错儿,这晋江会馆旧址就是林海音小时候在北平的居所之一,由此可见北京处处都留存有人文痕迹。参观完修复后的林海音故居和有些颓败的永兴庵,我又返回到了琉璃厂西街,看着时间还早,自己又去逛了好几家感兴趣的文玩店。
大约两点半左右,我才复又回到大瀚画廊。刚一进门,就见两个青年男子正同田老师火热地聊着天,听他们彼此谈论的内容,我就知道这是“一眼大拇哥”的网络粉丝慕名来访者,再仔细的观察这两位青年男子,他们可不仅仅只是来找田老师聊天的,而且还带来了一件刘炳森先生的竖幅隶书镜框,看来这两位年轻粉丝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可能想真实地验证下“一眼大拇哥”的鉴定实力。按照惯例他们付过酬劳后,田老师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最后的结论是该藏品是刘炳森先生隶书的高仿。鉴定结果甫一出来,两位青年便不约而同地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齐夸田老师的眼力厉害。
此后,又陆续来了好几位零散游客,时间眼看快到四点钟了,依然不见送叶浅予先生画作的北京藏家来,我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心说该不是这位藏家有事失约了吧!正当自己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一位拉着便携式推车的老者推门而入,田老师见此即刻就脱口而出——送叶浅予先生画作的藏家来了,我一听见这话马上就来了精神,当即便起身向老者迎去。
从便携式推车上卸下来的画框中,始终都没有见到叶浅予先生的画作,老者似乎看出了我们失望的表情,就解释说他同田老师微信联系来送画后,自己又认真想了想觉得有几分纠结,所以就没把叶浅予先生的画作带过来,这话虽然令我们很失望,但老者却又补充说除了能看见的画框外,他还带了件叶浅予先生的书法,打算先让田老师出价看看,如果价格合适下次再把叶浅予先生的画拿来,我一听这话顿觉老者大有投石问路的想法。
在老者拿来的所有藏品中,田老师选择性地收购了三件作品(具体成交价格因涉及商业机密,本文不便透露),其中第一件便是叶浅予先生的书法,第二件是浙江已故老画家谭建丞先生的竖幅设色《葡萄》,第三件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两张农业题材的印刷版画。
送走了老者,田老师便把叶浅予先生的书法吸上了毡墙,随后即有一位带口罩的老者走进了画廊。说来也怪,大瀚画廊陈列着那么多的翰墨丹青,堪称近现代美术名家的小型展馆,这老者的目光偏偏不作他观,却被那件刚上墙的叶浅予书法吸引住了,由此看来此公必定也是翰墨中人。随后聊天方才知道这老者姓卞,系首师大欧阳中石先生的书法弟子,卞先生在认真品鉴完叶浅予的书法后,连声称赞道:“启功先生的书法易得,叶浅予先生的书法却很罕见,何况这还是件难得的精品……”
经卞先生这么特别一说,我也对这件书法作品重视了起来,田老师同我们聊天的同时,顺便看见墙上有合适的镜框,于是他就想把这件有份量的藏品装入其中,这样观赏起来的效果不仅好看,而且还庄重大气上档次。接下来田老师就同兰老师合作,为叶浅予先生的书法装框了,很快另一种观赏形式的叶氏书法,就呈现在了我们面前,看到如此雅致的观赏效果,我不禁想起了自己早年学习书画装裱时,师傅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行话:三分书画,七分装裱。
装入实木镜框的叶浅予书法,依然被田老师靠放在了先前毡墙的位置,对于这件我亲眼目睹收入大瀚画廊的珍贵藏品,卞先生对它的兴趣不仅丝毫未减,而且好像比先前还加重了,因为他在继续品鉴该藏品的同时,心不由己地说了好几句:“叶浅予先生的纯书法作品,实在太难见到了……”,由此可见,卞先生的这番慨叹,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叶浅予先生的书法既然如此珍贵,接下来我们就自发地围拢在一起,研读其书写的内容了,通过好几遍逐字认真的研读断句,方才知道该作书写的是首七言律诗,当时我出于好奇就无心地问了田老师一句:“您能看出来这件作品创作于何时吗?”田老师听后不假思索地就回答我说:“应该是1978年左右。”听到这个不知是否正确的答案,我又及时地追问了一句:“如此断代,您的依据是什么?”田老师见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就笑着回答我说:“依据的是辨纸断代。”
听了田老师自信的回答,更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即刻就用手机“百度”搜索该诗文的首句,看是否能找到相关的信息,不承想还真让自己找到了,只见2023年6月9日网络版的《今日桐庐》(报)第三版“人文桐庐”专栏中,刊登了一篇署名为王天瑞的《忆叶浅予电影纪录片拍摄轶事》的文章,该文详细记录了这首叶浅予先生自作诗的诞生过程。
《忆叶浅予电影纪录片拍摄轶事》一文中,详细记载了作者在1980年春季的4月份,陪同由北京还乡桐庐的73岁高龄的叶浅予先生拍摄电影纪录片的往事,据文中详载叶老当年作这首名为《七里泷诗》的缘由,是其在拍摄电影纪录片期间,赴桐庐的七里泷水力发电站参观,“因七里泷大坝的建成调节了洪水涨落,确保富春江下游农田丰收。电厂之行叶老不仅画了不少速写素材,更为受益的是开启了故乡情怀的心灵之窗。他当晚就在县招待所作诗诵之:
七里泷诗一首
七里泷水碧波迴,双台高峙严山巍。
夹岸杜鹃红烂漫,满山松竹绿苍翠。
枝头鸣禽诉春情,林间流泉映朝晖。
三江汇处撒渔网,群鸟鹭起飞又回。”
由此文中的详细记载,就能说明叶老的这首诗作于1980年春季,那么我们以此类推,叶老以这首自作诗为创作素材而书写的书法作品,其书写时间要么同在1980年春季,要么在此时间段之后不久,再结合田老师依据辨纸断代的时间(1978年左右),我们便能证实其鉴定断代的正确性(一般而言,书画的鉴定断代上下相差两年,均为正常范围)。
至于该自作诗书法中第二句将“双台”写为“钓台”,我推断要么是叶老当时的误写,要么是其事后通过严谨推敲,把原来的“双台”改成了现在的“钓台”,另外整篇书作中为什么会遗漏掉最后两句(三江汇处撒渔网,群鸟鹭起飞又回),我想可能是宣纸的空间有限所致,故而没有把全诗写完,现在看来这虽属小小遗憾,但却影响不了叶老自作诗书法独有的艺术性。
当我把自己搜索到的这些重要文献内容,逐一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时,卞先生第一时间就向田老师伸出了自己的大拇哥,我想卞先生这看似简单随意的一个动作,不仅是对田野老师所掌握鉴定知识的褒奖,更是对其鉴定水平的高度认可。
我通过自己的亲身体会,感觉“一眼大拇哥”这个尊称对田野老师而言,可谓是真正的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