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者》在刀尖上跳舞

冀宏伟

《叛逆者》（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6月）是一部画面感、立体感十足，感官视觉效果突出的谍战小说，阅读四部小说如同观看四部电视剧，书页就像屏幕，文字幻化成一幕幕栩栩如生的剧情。四部中篇小说都采用第一现场和现在进行时的表现手法，不绕弯，不拐角，直截了当，干脆利索，没有任何多余的交代与过渡，开篇直接把一个特定场景，特写镜头，以影视剧的特殊效果切换到读者面前。

诡异神秘，迷宫解锁的谍战故事，不动声色，真假难辨的艺术表现，间谍特工轮番登场，无名英雄浮出水面，机关算尽，命悬一线，向死而生，弃暗投明、绝地厮杀。《叛逆者》节奏明快简洁，语言流畅内敛，敌我真相悬而未决，悬疑氛围扑朔迷离，谍战气息登峰造极、悲悯情怀直抵人心。 文字叙述几近苛刻，甚至严谨到多一个字就是累赘，少一个字就是漏洞。林楠笙、顾慎言、纪中原、孟安南、老潘、朱怡贞、蓝小姐……人物纷繁，线索幽暗，命运跌宕、关系错综复杂，信仰、理想、革命、爱恨情仇、交织碰撞，起伏沉浮。读这样的小说，血总是热的，很少有人还能无动于衷。

麦家在小说《捕风者》曾这样写到：“地下工作是世上最残酷又最危险的职业，任何一个举动、一个眼色、一滴眼泪、一个喷嚏、甚至一声梦呓，都可能意想不到地出卖你，使你苦苦营造多年的一切毁于一旦，毁于一瞬间、一念间，所以做地下工作的决不能做错事，因为一次小小的错误一到了他们手里就变成了偌大的错误，甚至会断送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这是没办法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把生命置之度外。”在时代的洪流裹挟里，由于时事的需要，那些从事地下特工和情报工作的先辈，就是这样一群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特殊人物。为了民族利益，全国解放而出生入死、抛家舍业、生离死别、终老一生、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忍辱负重、无私无畏、无名无利。他们时刻生活在阳光无法照射到的隐秘角落，在失去人身自由的特工生涯里，身与心经历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困兽与炼狱磨砺。在近乎扭曲、禁锢、变态的特殊环境里，他们的选择是那样的小与少，那样的特殊，选择特工就是选择了暗算与被暗算，选择了情报就是选择了在刀尖上跳舞，在钢丝绳子上行走。在国与家之间，他们是失去最多，也得到最多的幕后英雄；在大与小之间，他们是舍小家顾大家的叛逆者与逆行者。

《叛逆者》里的林楠笙，作为情报组织的专业工作者，是一条举足轻重的人物主线，由林楠笙这条主线，又牵连起许多条错综复杂的支线。纵观全文，林楠笙的一生都在这些暧昧纠缠的支线里左冲右突，起伏沉浮。有为了信仰与理想的弃暗投明，有为了政治斗争的摇摆抉择，有为了爱情家庭的柔肠百结。而《邮差》里的徐仲良与林楠笙恰恰相反，徐仲良是一个遭遇了家破人亡的苦孩子，身不由己，子承父业，由一名小邮差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合格的中共情报人员。而且线索也比《叛逆者》明朗单纯。相同之处即是，与林楠笙同出一辙，徐仲良在从事特工任务中与秀芬、苏丽娜两个女人的生死与共，和林楠笙与蓝小姐、朱贞怡的乱世情殇，似曾相识故人来，无不令人唏嘘喟叹，像朱贞怡劫后重逢恍惚的神情，也像苏丽娜脸上慵懒而淡漠的表情，内伤一般给人以持续的隐痛。

《氰化钾》绝对是一曲令人瞬间泪奔的爱情挽歌。当唐雅劫后余生，带着姜泳男的骨灰来到济州岛，在安葬了姜泳男之后，又开始调制那款叫氰化钾的鸡尾酒时，“唐雅把乳白色的液体倒进子弹杯，就像姜泳男盘坐在她面前，两人在对饮那样。她滚圆的眼睛里折射着太阳一样温暖的光芒。她又见到了那个在人群中转身向她回望的男子。”此刻心碎的滋味只有心碎过的唐雅知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不能同穴而死，但能把酒共饮。在那个血雨腥风无奈彷徨的乱世红尘，连生命都脆弱的像一碰就碎的玻璃杯，个人的爱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小我的悲欢离合，儿女情长又有几人能够承担？姜泳男与唐雅在离乱中陌路邂逅，却只能在凄婉决绝，痛心疾首中，在枪口下的拯救与被拯救里，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望凝视等待里失之交臂，相望却不能相守，是时代的罪孽，是自我的宿命，是悲凉的绝望，心碎是因为心死于痛苦的迷茫里。畀愚对乱世男女情感柔肠寸断，撕心裂肺的冷峻把握，提升到了一个诗意凄美的高度。

《胭脂》是一部一个女人出走与归来，从起点回到终点的苦难史、血泪史。折射出在战争离乱时代里，一个柔弱女人对爱情、理想、命运的无声抗争与无奈屈服。由于驾轻就熟的人物刻画，几乎看不到恨，也看不到申诉与倾诉，能感觉到的只有默默的承受与屈服。当胭脂历经生不如死的劫难重回当年的店铺，当“宝生拉起胭脂的手，一直把她拉到炭盆边，说，先暖暖手，我给你做饭去。”这样的别梦依稀已经心碎到洒落一地，无法收拾了。

小说是虚构的文学，而文学之中却有历史的真实。阅读《叛逆者》，透过隐秘的谍战故事，完全可以想象波澜壮阔，烽火狼烟的革命主战场。革命的成功来之不易，牺牲的烈士不能遗忘。冲锋陷阵、刀光剑影的两军对垒固然令人热血沸腾，但深入虎穴、打入敌后、斗智斗勇，没有硝烟的谍战更加令人肃然起敬。从“武汉会战”到“皖南事变”，从“淞沪会战”到“日本投降”，《叛逆者》的故事与人物紧贴真实的历史，个人的爱恨情仇紧跟家国情怀与民族大义，既有背叛与坚守的人性拷问，也有生命与爱情的无尽悲悯 ，是一部将个人命运置于历史大背景下的现实主义力作。在大与小、轻与重、美与丑、善与恶、黑暗与光明的历史洪流中，作为脆弱的个体命运如何表达，阅读《叛逆者》我看到了真实的历史再现，以及血泪浇灌出的希望与光明。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在民族危亡的紧急关头和重大的历史背景下，自我的抉择何去何从？个人的命运的如何把握？倒下的烈士是谁的亲人？牺牲的女人是谁的妻子？背叛者配不配获得信任？反逆者能不能拥有信仰？也许他们的一生，所做的一切对于我们都将是一个秘密，但我们应该把思念、泪水、鲜花、怀念献给那些长眠在谍战里的无名英雄，这些英雄包括林楠笙、顾慎言、纪中原、孟安南、老潘、朱怡贞、蓝小姐、徐仲良、秀芬、苏丽娜、周三、秦兆宽、姜泳男、秦树基……以及无数有名的无名的，我们知道和不知道的前辈英烈。

注：本文版权归作者本人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