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唐仙在同一天调进政府秘书科。
唐仙和我都是大学本料,同在四中任教。我俩酷爱文学,都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文学和新闻作品。马副县长到四中检查工作,知道我俩的情况后,说政府秘书科正缺写材料的人,当即表态,要调走我和唐仙。
果然,马副县长言出如山。
我俩到政府上班后,便试着起草文件与材料。领导要求我俩都书写。
和唐仙相比,我性格内向,不苟言谈。但写材料尽职尽责。政府办主任说,要我以后书写时,把字写工整些,别再潦草。主任看过唐仙书写的材料后,指出不要马虎,材料要多修改几次,更要写得具体些。优点是字好认,比我书写的字工整得多。
唐仙和我同在一个科室上班,他因材料写得不具体,常担心会挨主任批评,整天焦急不安。以前他发表的那些作品,都是求我帮他修改和润色后发表的。
每天,唐仙提早上班,把办公桌椅,包括我的,打扫得一干二净,并将饮水机的水烧开。自己沏杯茶后,又给我泡杯浓茶,撂在我办公桌上,尽管我还没到办公室。以往给他作品润色时,他知道了我喜好喝浓茶的习惯,对我照顾,硬是殷勤备至。
唐仙每天如此,忙完卫生后,我才来办公室。其实,我每天都是准时到岗。我的办公桌椅,被唐仙抹得很干净,我非常感动,心里也过意不去,劝说过唐仙多次,不要再给我抹办公桌椅了。但他置若罔闻,却笑着说,谁叫我俩是哥们呢。
这天,唐仙对我笑眯眯地说,哥们,写材料,我俩携手干吧。你的字,虽写得很潦草,但我认得,你就写第一稿。然后我再写第二稿,怎么样?
好吧。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正为自己的字写得潦草,被主任批评过多次而烦恼。尽管我这手潦草字已写得炉火纯青,若想要再改过来,也有很大的难度。
唐仙的字,写得非常工整,在秘书科已是公认的笔杆子。他主动找我携手,我再不会因我的字写得潦草,会挨主任的批评而愁眉苦脸,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俩写材料,配合得非常默契。我再潦草的字,唐仙也认得。
年终的材料特别多,我与唐仙忙乎了两个多星期才完成。与唐仙将厚厚的材料给主任送去,我放在主任的办公桌上后就出来了,站在走廊里等待唐仙出来。
我站在走廊里,透过门口看去,见唐仙凑近主任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轻声道:主任,这是年终材料。我,我熬了好几个夜晚才写好。您看是否还要修改?
唐仙书写的字,主任很熟悉。主任浏览完材料,脸上露出了笑容,赞扬道,看,这些材料写得多具体呀。嗯,年轻人的头脑,就是要反应灵活嘛。你进步很快,与刚开始相比,更上了一层楼。但你不要骄傲,仍要继续努力,争取成为秘书科的笔杆子。
我没等唐仙出来就走了。回到办公室,忙着手头的工作。
近来,我的文学作品,又接连发表数篇,令同事们刮目相看。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一,上厕所回转,在走廊里与主任相遇。主任见到我顿驻足,语重心长而又严肃地笑道,你写文学作品,只能抽业余时间,不要耽误了本职工作。年轻人嘛,追求事业,这是值得表扬的,但不能顾此失彼,本职工作怎能丢弃呢?
是的,主任。我大惑不解道。可是我,我写文学作品,是在晚上写的啊。
你别介意,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以免别人提意见嘛。算了,以后好好工作,也别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今后,你要多注意影响,更要多向唐仙同志学习!
主任说完,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门在他的身后,“呯”的一声脆响。
我泥塑木雕般地站在走廊里,不知所措。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天在秘书科写材料,我这手潦草字也不知挨过主任的多少次批评,仍没有改过来。但是,我也试图改过若干次,却收效甚微。
不久,政府办主任被提拔副县长,唐仙晋升主任之职。
秘书科,新调的同事还没来上班。每天,我在办公室与办公桌椅作伴儿,为自己这手潦草字而懊恼,为自己这手只能让报刊编辑非常欣赏的草写体字儿而沮丧。心想今生今世这手草写体字儿只怕难改变,顿生砍断手指头的念头。这想法萌生,便蠢蠢欲动。
于是,我打开抽屉,拿出裁纸刀,向自己右手的食中指,猛然砍去!
2015年3月20日《中华导报》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