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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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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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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逸事(下)

  

但是,好景不长,狗儿平静的日子没过上几天,麻烦又找上门来了。这天,村里那些贪婪人们已经熄灭的妒嫉火种,又死灰复燃,那些胆大妄为的人们故技重演,跑进狗儿的屋里后,便将狗儿五花大绑。然后就在狗儿家里掘地三尺,想挖出那个银盒子。

“今天你狗儿必须交出那个银盒子,否则就给你上手段!如果你狗儿再不交出那个银盒子,就砍断你的腿和手!你狗儿信不?”村里人跃跃欲试,想一展身手。

狗儿面对近似疯狂的村里人,束手无策。心想自己越不答应拿出银盒子,便越让村里人疑神疑鬼,那个银盒子连让人看一眼都不行,肯定装着个无价之宝。

他知道激怒村里人的直接原因,是他没答应给城里文物“专家”,瞧一眼那个银盒子的要求。要是叔的那个银盒子,被城里的文物“专家”说不值一文,或者说价值千金,村里人要的,想必就是这两个结果中的一个。如果叔的银盒子不值一文,村里人就永远不会再纠缠自己。要是价值千金,就正如江寡妇说的那样,它早晚是个祸害!

但是,狗儿深信不疑,村里人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恐吓一阵子,让自己受些皮肉之苦而已,绝对不会对自己舞棒动刀地伤害。因为山里人的性格都朴实,不会做事残忍,灭绝人性。眼下,自己被困在村里,得想办法逃出村去。

“你们这是干嘛呀?捆绑狗儿是犯法,你们就不怕坐牢啊?快把狗儿放了!”

突然,江寡妇走进了狗儿家的偏房里。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无人知晓。她放眼四顾,狗儿的家里,已经被折腾得一片狼藉,除了平实的地面以外,稍微松动的地方都被掘过。前几天,村里人没搜到那个银盒子,便怀疑狗儿将它埋在地下了。

今天,村里的长辈们没有参加,来的是些外出打临时工的壮年男人。这些男人在县城里打工,隔三差五地回村里来。因为他们正当年,回到家里来,一是给老婆如数上交苦力钱,以讨得老婆的欢心;二是与老婆久别如新婚,以享受人世间的甜蜜之乐。

这些壮年男人见江寡妇不停地拿眼光,往他们的脸上瞄,便知趣地走了。他们走的时候,并没忘记替狗儿解下身上的绳子。其实,那根绳子也没把狗儿捆绑太紧。

“狗儿,听姐的话,把你叔的那个银盒子早些处理掉,不然后患无穷。如果我在村里,他们纠缠你,我可以给你解围。倘若我没在村里,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

江寡妇那双敏锐的目光,在狗儿的脸上扫视了一下。今天她一仍旧贯,穿着平常的紧身衣裤。男人也许喜看她这身装束,她无论在村里闲逛,还是参加乡里的会议,衣着打扮都非常时髦,似乎赶潮流是她与生俱来的,一天不臭美,就难活下去。

“江主任,谢谢你今天又为我解了围,我狗儿日后一定报答你!只是……只是叔的那个银盒子,不能交给村里。因为我对叔作过承诺,得交给叔指定的人。”

狗儿今天的态度,不但没以前强硬,并且还透露出一个信息,让江寡妇即惊讶又高兴。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狗儿受到几次惊吓,尤其今天村里人,对他已经上过手段,虽然没对他使用拳脚,但他想必已被吓唬到,只是胆儿还没被吓破。

“叔要你交给谁呀?”江寡妇语气温柔地问道。见狗儿今天的语气很软弱,也就想让狗儿尽早摆脱苦恼,从受到惊吓的害怕阴影中,回到和谐的现实里来。她那纤细如棉的手掌,便一如既往地轻轻拍着狗儿的肩膀,似乎给狗儿压惊和壮胆。

“这……这个我不能说。叔叮嘱我,对谁都不要说出这人的名字。”狗儿满脸的忧愁之色。对江寡妇在自己肩膀上轻拍的举动,即不厌烦,也不反感。因为她在自己的肩头上抚摸,又占不到什么便宜。手长在她的身上,她要怎么着,那是她的自由。

“狗儿,村里人几次逼你,都是我帮你解围,难道你对我也不相信?”江寡妇的语气依然温柔。并绕到狗儿的身后,像那些按摩师,一双软若海棉的手,在狗儿的脖子与肩膀之间来回抚摸。又像催眠师,在狗儿的两耳旁,做些打太极拳的动作。

“江主任,你的恩情,我将来一定报答。但我……真的不能说。”狗儿没因江寡妇替自己按摩,和作催眠之术,脑子里的意识紊乱或短路,心里的秘密依然守口如瓶。

“姐早就感觉到,狗儿,你对女人似乎没兴趣。这异性相吸,可是在你身上貌似不存在。我说句不中听的话,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你那个鸡儿不行哟?”

江寡妇说完,“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并鼓足勇气,手向狗儿的袴下伸去。那细皮白润的手,刚伸到狗儿的袴下,就被狗儿的手给挡住了。顿将她的手推一边去。

“我的鸡儿行不行,又没碍着你什么。江主任,你就不要再说了。”狗儿被江寡妇的折腾,和她的笑靥,闹腾得红了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显出一副窘态。

“你狗儿真不想女人啊?难道你也和你叔一样,是个阴阳人?”江寡妇并没因狗儿,将她的手推开而收敛,笑逐颜开的脸上,已涌现出异样的神色。

“我想不想女人,关你什么事。江主任,这单身汉的日子,也要有人过呀。”狗儿依旧坚持自己的底线,不想与江寡妇纠缠不休,闹出让村里人当笑料的话柄。

“姐知道,你狗儿心口不一,可心里还是想着女人。”江寡妇又“咯咯咯”地笑道起来。冷不防,她出手似闪电,那只如同海棉柔软的手,已牢牢地捏住狗儿袴下那个传种接代的命根子。“姐没别的意思,快告诉姐,你叔的那个银盒子,要交给谁?”

狗儿猝不及防,裤裆里的命根子,被江寡妇温暖似水的手捏住,顿时就如同给轮胎冲气一样地膨胀。一会儿就坚硬无比。心想要摆脱江寡妇的纠缠,就得把叔的那个银盒子,要交给谁的实话告诉她。“江主任,松……松手吧,我告诉你就是了。”

“说吧,狗儿。”江寡妇对付狗儿这个还未开苞的童子,只需雕虫小技,或举手之劳。但是,她似乎也怜香惜玉,没再用力捏,只把狗儿的命根子,一紧一松地捣鼓。

“叔嘱咐交给城里银露公司的总经理丽……丽姑女士。”狗儿为让江寡妇知情后早些走,便把叔反复叮嘱不对他人泄漏的秘密,和盘托出,并没含糊其词。他清楚江寡妇的手段,今天不说出来,她决不会松手,时间拖延久了,命根子就会被打飞机。

“咯咯咯……”江寡妇开心地大笑起来。从前妩媚的神色,顿跃脸上。“狗儿,要是你喜欢姐,姐今天就教你做巫山云雨之事,保管你到时欲罢不能。你看怎样?”

“江……江主任,看在我说出叔的秘密的份上,你就放我一马吧。”狗儿只想江寡妇早些离开,让命根子不再被她玉手指的箍儿套着。随着她软如海棉的箍儿,暗暗用劲一松一紧,狗儿的胸口就晃悠,就云一样要飘起来,命根子里的子弹就要发射。

“今天姐不强迫你,哪天想与姐打炮,随时都可叫姐来。”江寡妇在狗儿的脸上吻了一下。想把狗儿命根子里的子弹,尽快发射出来,可考虑到狗儿是个处子童男,现在发射有些可惜。因为男人有了开头,就不愁没第二次,还是留着下次打炮发射吧。

刚才,狗儿说的城里银露公司的总经理丽姑女士,江寡妇早有耳闻,只是没缘分和没理由去巴结。因为人家是归国的侨胞,在家乡投资办实业,高不可攀。

江寡妇本想趁狗儿的命根子,被自己的箍儿牢牢地套住,再乘虚而入,引诱狗儿上床行云雨之欢已易如反掌,但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何况自己的床第之事,又从没闲着,与狗儿行鱼水之乐,这只是早晚的事情。想毕,便松开箍儿,离开了。

狗儿被江寡妇折腾半天,命根子险些被打飞机,见江寡妇如潮水般地退去,没再继续纠缠不休,心里的疙瘩顿然落地。家里,又恢复到往日的静谧。与平常一样,他今天依然穿着有些陈旧的衣裳。心想外出打工不成,就得下地头去继续干农活儿。

这天,狗儿猛地想起是叔的“三七”。山村里的人死后,约定俗成的规矩多,从死亡的日子算起,第一个七天被称为“头七”,要为亡者请道士超度。往后的二七、三七等,直到七七,均要为亡者烧纸钱。狗儿便想到叔的坟头上去烧几把纸钱。

狗儿外出打工之前,把准备给叔烧的纸钱,都交给了村里一位和叔生前非常要好的长辈,被村里人拦截后,知道外出打工暂时无望,才将纸钱从长辈的家里取回来。

今天的太阳,放射出的光芒,十分温和。河山明媚,秀气挺立。

狗儿背着给叔烧纸钱的篾篓,来到了德富的坟头。刚到叔的坟头,村里人背着锄头,尾随其后,一窝蜂地跑来了。狗儿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惊诧不已,以为大家也来悼念叔。当狗儿看到人们没带纸钱,和异样的神色后,便知来者不善。

“今天我们要挖掘德富的坟,看那个银盒子是否陪葬了。说陪葬都不确切,是你狗儿想瞒天过海,把它藏匿在你叔的坟里。你狗儿平常在村里人的面前,装着一副挻老实的样子,哪知你的心计,却如此高明。待时机成熟后,你就会把它挖出来换钱!”

村里的长辈率先开腔了。似乎那个银盒子埋在德富的坟里,胸有成竹。要不然,村里人就不会背着锄头跑来掘坟。狗儿点燃纸钱,对着德富的坟头磕了几个头。心想叔在世的时候,对村里的长辈一贯都是态度恭顺,从没听说得罪过谁。可悲的是叔死后,骨肉未寒,只因那个银盒子里装着什么,没让村里人知道,就招来掘坟的下场。

“你们要掘叔的坟,我狗儿无话可说。因寡不敌众,我也不会阻拦。不过,我事先提醒你们,那个银盒子不在叔的坟里,你们掘坟,也是枉费气力。”

尽管村里人背着锄头,那架势有些吓人,并且在村里拿锄头殴打他人的事情,时而发生,但人们今天是想要掘宝贝,所以狗儿一反常态,今天没一丁点儿的畏惧。

“别耍滑头,狗儿。就因为在你家里搜过几遍,没发现它,大家才怀疑它和德富一块儿下葬了。你说不在德富的坟里,那它又在哪儿?”一位长辈声色俱厉道。

“别听狗儿胡诌!那个银盒子肯定在德富的坟里,大家挖!”另一位长辈一直在观察狗儿的神态,见狗儿的情绪飘忽不定,沉思了一会儿后,果断地命令道。

顿时,村里的几个愣头儿青,便率开膀子,挥锄向德富的坟头上挖去。其实,挖掘别人的坟,早晚要遭报应的诅咒,在山村里一直流传着,大凡头脑清醒的人,绝对不会去挖掘他人的坟,担心触犯诅咒遭报应,乃至殃及家人而祸害九族。

“你们这是干嘛?快给我住手!”江寡妇一路小跑,人未至,声先到。

村里人循声看去,紧随江寡妇的身后,乡长与一位老妇人缓缓而来。那位年逾古稀的老妇人,虽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走路并不要人搀扶。尽管乡长走在她的身边,手挽着她的胳膊,那只是他担心突发情况发生,提防她跌倒,酿出难以预测的后果。

“这位是你们村里的丽姑女士。她从海外回来,叶落归根,已在县里开办了银露公司,还准备在乡里投资办实业,造福家乡。今天,她特地回故乡来看望乡亲们!”随同前来的乡长向村里人介绍道。不过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老妇人的胳膊。

村里的几位长辈,听完乡长的介绍后,便在大脑里搜索,努力回忆村里几十年前失踪的女孩。终于,长辈们如同大梦初醒:几十年前,村里一位叫丽姑的女孩,出落得一表人材,长得像芙容花儿似的,是村里人见人爱的美仙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悄然离家出走,一去不返。她的父母望穿秋水,盼来的依然是杳无音信。

“请问,德富先生还健在么?”丽姑向老人们打听德富的下落。

“德富已不在人世了。这就是他的坟头。”村里的长辈轻声道。

“你说什么,他……他不在人世了?”丽姑大惊失色,先前兴高采烈的神态,眨眼化为乌有。两目炯炯有神,立马就黯然无光。也许因情绪波动,嘴唇和腮帮抽搦着。

“他真的不在人世了。今日就是他的三七。”村里人又说。

“德富哥呀!你怎么不等等我哟……”丽姑一下扑过去,伏在德富的坟头上,放声恸哭起来。“德富哥哟,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呀,你可要回答啊!我的德富哥呀……”

村里的长辈们,望着号啕大哭的丽姑,疑惑不解。心想德富与她既不沾亲,又无血缘关系,为何她哭得这样伤心?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对德富还恋恋不忘呢?

陪同来的乡长和江寡妇,被丽姑的伤感搞得五里云雾,却又猜不出个中原委。想安慰她几句,又担心适得其反。俩人顿蹲下身子,一左一右地挽着丽姑的胳膊。

这时候,村里的那几个长辈,对狗儿心怀叵测地睃了一眼后,便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然后,他们满眼嫉妒的目光,便聚精会神地盯到了狗儿的身上。

“丽姑女士,德富临终的时候,将一个银盒子交给了他的养子狗儿。那个银盒子是德富唯一的遗物,不知里头装些什么东西,也不知与你是否有关?”

村里的长辈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满脸得意之色,和幸灾乐祸的笑颜。并且还拿眼神对狗儿做怪相,似乎在说:德富是村里的五保户,那个银盒子被丽姑女士拿去,就断了你狗儿的财路。哼,村里人决不会让你独占便宜!你想一夜暴富,做梦去吧!

“狗儿……”丽姑被江寡妇和乡长扶起后,满脸茫然地问道,“谁是狗儿?”

“那个年轻人就是狗儿!他是德富的养子。”村里人指着狗儿对丽姑说。

“狗儿,德富哥真的有一个银盒子?”丽姑顿将目光转到狗儿的身上问道。

“是真的,一个工艺十分考究的银盒子。叔在弥留之际嘱咐我,要我将这个银盒子转交给一位叫丽姑的女人。不知这女人是不是你?”狗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我是我,我就叫丽姑。快,快带我拿银盒子去!”丽姑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丽姑女士请慢!叔说过,丽姑知道他的生日,请你先说出叔的生日来。如果你说不出叔的生日,那你就不是叔要将银盒子交给她的那个丽姑。”狗儿轻声道。

“德富哥的生日是八月十七日。”丽姑脱口而出。

“没错,丽姑女士,我终于遇到你了,我做梦都在找你。因为叔的那个银盒子,给我带来了麻烦,被村里人限制出村,想外出打工也去不成。”狗儿伤心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狗儿。”丽姑大惑不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村里人怀疑叔的那个银盒子里藏着宝贝,嫉妒我独享富贵。今天村里人一口咬定,我把那个银盒子埋在叔的坟里了。要挖掘叔的坟,幸好你们来了。”狗儿说。

丽姑听过狗儿诉说后,望坟思人,无限伤感。对德富的坟头,便又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德富的坟头,已被人挖掘过,只是还没挖到棺材而已,几多凄凉。

“你叔的那个银盒子现在哪儿?”丽姑对周围的人们扫了一眼后问道。

“就在家里。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狗儿对几个长辈睃了一眼后回答道。

“走吧,狗儿,到你家里去。把那个银盒子拿出来,让我瞧下。”丽姑说。

狗儿“噗通”一声,再次跪在德富的坟头,向坟头磕了几个头。然后背着装过纸钱的篾篓,走在前头带路,向家里走去。这时候,天空中没有浮云,艳阳高照。狗儿带领丽姑,和村里那些要挖掘德富的坟的人们,在山村的羊肠小道上行走。

一路上,丽姑步履蹒跚。乡长和江寡妇担心她会跌倒,仍一如既往地挽着她的胳膊,左搀右扶地提防。丽姑紧随在狗儿的身后,边走边唠叨,德富为什么走得那么突然和决绝呢,为什么不亲自把那个银盒子交给自己哪。想到伤心处,潸然泪下。

狗儿带领众人来到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那把弹子锁。其实,那把弹子锁如同虚设,因为此前村里的人们,曾多次进入过狗儿的家里翻箱倒箧。狗儿走进偏房里后,搬来一把破烂不堪的椅子,并用衣袖擦拭了一会儿灰埃,才请丽姑坐上去。

当狗儿拿着一只自制的芦瓜瓢,走过去给丽姑打水缸里的水喝的时候,被丽姑打手势阻止了。尽管丽姑几十年没在村里生活,但她对家乡的风俗依然记忆犹新,知道家乡来了客人,除了请坐外,再就是给客人打水喝解渴,以及递上土烟袋抽。

“我不渴,狗儿……”丽姑恨不得立马就见到那个银盒子,这时候激动得已说不出话来,用颤巍巍的手,一个劲儿地打手势,督促狗儿赶快把它拿出来。

偏房里,除了那只五瓦灯泡,与德富同扑黄泉外,其他什物一切如旧。狗儿感觉屋子里的光线较暗,顿将那只十五瓦的灯泡开关打开,让屋里明亮些。

然后,狗儿走到偏屋里的一角,并使尽全身力气,将盖在屋角地窖上,那块约三寸多厚,重百来斤的石头盖子掀开。猛地,村里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此前在狗儿的家里挖地三尺地搜查了数遍,为何就忽略了这个地窖呢。望今思昔,追悔莫及。

狗儿向地窖里跳将下去。村里人的目光,随着狗儿的身体,盯向地窖里去了。地窖里,一片漆黑。狗儿估摸着地方,手忙脚乱地刨着,终将那个银盒子刨出来。

蹲在地窖口边的村里人,将狗儿托举着的银盒子接了上去。然后,狗儿如同猴子般地爬上地窖。将银盒子表面上的泥土,用衣袖擦拭干净后,才给丽姑递过去。

丽姑接银盒子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手抖得非常厉害。狗儿担心她没接稳妥,把银盒子掉在地上,虽然摔不坏,可就怕震坏里面的什么宝贝,直到丽姑将银盒子抱在了怀中,狗儿才将手松开。丽姑将银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百感交集。随后,她双手托举着银盒子,神态木然地凝视了良久。接着,她眼眶里就盈满了泪水。

狗儿见丽姑的手,抖抖索索地开锈迹斑斑的那把铜锁多次,均没有如愿,便为她打开了那把只是个形状的铜锁儿。当初德富把银盒子藏在什么地方,无人知晓。由于年长月久,这把铜锁的锁销,已经完全氧化,只需轻轻地用力一拉,就开了。狗儿把德富安葬后,尽管地窖里太潮湿,可担心村里人会偷走银盒子,就把它埋在了地窖里。

丽姑望着银盒子,屏气凝神地看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它的盖子。顿时,村里人的目光,随着银盒子的盖子打开,像聚光灯一样,射到银盒子的里面去了。只见银盒子的上面,放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宣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儿。丽姑苍老无力的手指,展开那张宣纸的时候,瑟瑟发抖。宣纸上清晰的字儿,跃然在众人的眼前:

丽姑,我相信你终有一天要回来,因为我知道你深爱着自己的家乡!

在这几十年里,丽姑,我望眼欲穿,每时每刻都期盼着你归来,以便把当初为什么不接受你的爱情的真相告诉你。当初你爱我,爱得那么情真意切,爱得那么如痴如醉,却遭到我无情地拒绝。这对一个刚敞开爱情心扉的女孩,是一个多么残酷的打击呵!所以,你才含恨离我而去,从这个世界上,似乎蒸发了一样,一去就音信全无。

但是,这几十年来,你的音容笑貌,无时无刻都在我的脑子里映出。我怀着刻骨铭心的思念,和痛苦万分的折磨,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偷生地活着。当我每每回忆起,与你在一块儿的那些日子,和你那天真开朗的性格,恍如你依然就在我的身边,仍旧逗着我发出苦涩的笑容。当年,我们情窦初开,就像盛开的八月桂花,让我香入心肺。然而,每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见不到你的人儿。南柯一梦,又是一个梦境!

你知道吗?丽姑,在这个世界上,我人模狗样地活着。这几十年来,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心里的痛苦,不知比常人要高出多少倍啊!我深深地爱着你,却没有勇气对你表白,因为我不能让你幸福,不能让你过上正常女人的生活!

丽姑,我不能接受你的爱,因为我是个生理不健全的男人。我们热恋的时候,慑于羞色,我哪有勇气,对你道出实情啊!每当夜晚睡在床上,我常常以泪洗面,只在心里说,我爱你,丽姑!我没枉在世上走一回,我也曾偷偷地爱过一个漂亮的女人!

我曾多次想走上不归路,可是当我每次付诸行动的时候,冥冥之中,似乎苍天派遣你来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你那动人的一颦一笑,立马就在我的脑子里频频闪现。你的每个笑颜和举止,都已存储在我的脑子里。丽姑,我这辈子再也无法忘不掉你啊!

我知道,丽姑,你恨我,而且不是一般的恨。但我不怪你。无论哪个女孩,摊上被心上人断然拒绝的情况后,都会歇斯底里的恨。否则,你就不会离开村里,也就不会背离生你养你的故土,更不会背叛家庭,将父母双亲抛弃,远走异域他乡。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已经回到了家乡,并且为家乡的建设在增砖添瓦。只是你不敢面对孕育你的地方,没有踏上村里生下你的这片土地而已。这世上只有我清楚,你记着对我的恨,因恨连故土也不顾,连父母的坟头也不尽孝烧纸钱。丽姑,原谅我吧!

我知道你回到家乡,是个偶然的机会。我到城里去,想出卖伯父留给我的遗物,把银盒子里那只玉琢的手镯换钱后,给养子狗儿娶媳妇。哪知,我在城里,掮客把我领到你公司办公楼的门口时,我将银盒子打开,那只玉琢的手镯已不翼而飞。

这恍如晴天一声霹雳,把我惊呆了,也惊傻了。回过神来,心想这怪谁去呢。这不能怨天尤人,只能乐天知命,那只玉琢的手镯,原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当时,我曾想一头撞死在你公司办公楼的墙上,可我担心会连累到你,才断了那个幼稚的想法。

那只玉琢的手镯,尽管已不胫而走,但我仍想表明心意,在我临终的时候,我会嘱咐养子狗儿,将这个银盒子交给你,以作我们相识到相恋的见证和念想。

最后,我要叫你一声“心上人儿”,无论你同意与否,哪怕是我一厢情愿,与自我多情,我也要这样呼唤你一次。丽姑,我的心上人儿,你知道吗,我的伯父在清朝当太监,他贪图荣华富贵,回家省亲的期间,待八岁的我睡熟后,把我……把我残忍地阄割了啊!当伯父准备带我进皇宫里去的时候,传来清朝倒台的消息……

“天哪!我的德富哥哟,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即使我俩不能洞房花烛,我也可为你分担些忧愁啊!你这几十年,在痛苦中饱受煎熬,世道怎就这么残酷无情哟……”

丽姑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坐在椅子上左摇右晃,呼天抢地的号淘大哭。两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到她手腕戴着的那只玉琢的手镯上。

江寡妇眼尖,马上拿出纸巾,去给丽姑擦拭泪水。忙乎完后,就顺势将丽姑怀中的银盒子里的红色绸缎布展开,并全神贯注地定睛看去。只见绸缎布里放着一坨棕黄色,且模糊不清的物体。不过依稀可辨,是一具已经干枯萎缩的男性生殖器——小鸡儿。

在江寡妇和村里人,辨认红色绸缎布里的东西时,那只十五瓦的灯泡,竭尽全力地放出光芒,貌似要把整个屋里的什物,都照射个透彻,乃至阴暗角落。与德富那只五瓦灯泡相比,它的灵气还要高,钨丝的亮光不但刺目,似乎还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2015年第1期《北方作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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