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通知我县政府办公室,尽快把汇报材料送去。主任点名叫我去。
去市里要乘火车大半天,时下正值暑热天气,又是旅游旺季,与其说坐火车,不如说是站火车。凭我多次乘过这趟火车的经验,在列车还未进站时,我就从一条僻静的小巷钻进了站台。列车一到,我捷足先登,总算占到个靠走廊边的座位。
我望着蜂涌的乘客,在车厢走廊里蠕动,为自己谋高一筹而沾沾自喜。那些来往如织的乘客,肩挨肩挤出满身臭汗,不时东张西望,想寻个座位,结果都未如愿。
车窗外,火辣辣的太阳正炽烤着大地,一股股燥热的强大的高温气流,透过车窗口直涌进车厢里来。人们闷热难熬,骚动起来。这时我才发现,车厢里的电风扇,不知在什么时就已经停下来了。乘客们大汗淋漓,口喘粗气,呼吸急骤。有的乘客则私下轻轻地埋怨道:“列车员太缺德了,这么炎热的天气,都不打开电风扇!”
列车徐徐启动了。顿时,一丝凉嗖嗖的微风就从车窗口扑面而来,缓解了车厢里死水般的高温气流。躁动不安的乘客们稍微安静了下来,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一个个张开嘴猛烈吮吸着从车窗口飘进来的凉风,害怕这股凉风被别人独占鳌头。
突然,一阵阵叫卖声,从车厢两头此起彼伏地传过来了。车厢里拥挤不堪,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乘客。那些叫卖女高举着装满香烟水果一类食物的篮子,在乘客们的缝隙中挤来钻去,沿厢叫卖。那些站着的乘客有时不得不侧着身子闪到一边,让那些叫卖女钻来窜去。乘客们面露愠色,敢怒而不敢言,只对她们投去厌恶的目光。
我虽然是坐在座位上的,但身边就站着两个年轻人。他们多次侧身挪步让那些过往的叫卖女而踩着我的脚。有时拥挤起来,他们的手还按到了我的胸部上。我虽有不满情绪,看他们嘀嘀咕咕像是同伴,又不敢得罪他们。何况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我曾动过恻隐之心,想让他们轮换挨在我身边坐下。一来可防御他们让过往行人再踩着我的脚;二来可避免那些叫卖女的篮子再擦着我的白衬衣。我的白衬衣已经面貌全非,到处擦的是那些叫卖女篮子上的食物残渣。然而我身边坐的是两个姑娘,可能她们是旅途疲劳早已进入了梦乡。我不好意思向她们身边挤,不然到时弄得尴尬不已。
那些叫卖女好象是在搭擂台,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震耳欲聋。更令我无法忍受的是她们的身上,好似几天来都没有洗过澡,散发出的一股股臭味熏天的汗臊气,直往我的鼻孔里钻,呛得我打了几个山响的喷嚏,连眼泪都喷出来了。我恨不得马上去找来列车长,把这些来来往往搅得乘客们不得安宁的叫卖女统统赶下车去。
昨天晚上,由于我挑灯夜战赶写材料觉没有睡好,加上现在车厢里燥热难熬,精神恍惚,瞌睡一下子就钻出来了。人们往往说起列车上的扒手而色变。我上衣口袋里就装着公款,不得不小心谨慎。开始我还提防列车上有小偷,只半睁半闭地打盹。
列车行驶约有半个多小时,瞌睡虫好似已经钻进我的脑袋里去了,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正当我做着美梦时,一瓶矿泉水劈头盖脑地砸在我的怀里,把我还未做完的美梦给搅和了。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一个叫卖女正挤在我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的中间。叫卖女见我睁开眼睛,满面堆笑地说:“先生,人多拥挤,把我篮子里的矿泉水挤掉砸着您了,打扰了您的休息,实在是对不起。”
我低头对胸前瞟了一眼,我的白衬衣上又被弄脏了一大块,我一股无名怒火油然而生:“怎么,你说声对不起就完事了!”那个叫卖女没有再与我搭话,捡起那瓶矿泉水头也不回就从乘客的缝隙中挤过去走了。我心中的怒火无法平静下来,站身正要去把她抓住说个明白,我的手无意识地去抚摸被矿泉水砸得痛疼的胸部,猛然触摸到我衬衣口袋上的钮扣,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我再摸摸口袋,公款仍然还在睡大觉。
那个叫卖女已经消失在车厢的人流中了。我被那个叫卖女的矿泉水砸醒之后,再也睡不着觉了。车到站了,我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不知姓名的叫卖女。
1997年第11期《边疆文学》发表